祁王府,明薇苑的荼蘼花树下,蓝清竽一衣白衫,拂风纷扬,仿佛是同这皎皎白花融为了一体,人如白玉,花色凝云。
宿红妆上前道:“王爷,殿试诸仪皆已准备就绪,此刻该是天子社稷坛祭天的时辰了。”
蓝清竽微展折扇,抬步即走:“嗯,走吧,去祭天。”
宿红妆道:“王爷是要代天子行祭?可是,红妆不敢保证南越刺客已经清理干净,更不敢确定他们还会不会在祭天大典之时再图不轨,王爷亲历社稷坛,怕是会有危险……”
蓝清竽脚步未停:“正因如此,本王才要代他去的。”
宿红妆叹道:“可他未必领情。——听南疆的暗探说,王爷此次南下时中了剧毒,因为‘彼岸红’同豆蔻石相克,以致剧毒无法化解,险些毒发致命。而陛下上个月还送来了掺着‘彼岸红’的百花糕,这糕点,他给您送了三年,您便也浑不在意的吃了三年,王爷何苦如此?”
蓝清竽一笑道:“‘彼岸红’本无毒,不过是会令人乏力倦神而已,谁耐烦总是跟他勾心斗角的耍心机,若是如此能叫他安心,举手之劳嘛,我便顺遂了他的心意。”
宿红妆知道无论如何都是劝阻不了摄政王代天子行祭的,只得道:“祭天和主持殿试都须换作朝服礼冠,王爷可需更衣?”
蓝清竽懒懒道:“麻烦,不必。”
他忽脚步一顿,转头问道:“我曾让你查羽千丞的来历身世,可查出了什么?”
宿红妆答道:“羽千丞为羽风和可足浑殊衡的女儿,幼时寄养于巫族珩舟师太处,六岁时回到御国公府。曾同罪臣息秉夜之子息禾交好,五年前息秉夜一家搬离出平凉,二人一度断了联系。直至数月前,她得知息禾入宫为奴,遂通过御国公的关系进宫,被封淳妃。”
蓝清竽皱眉道:“就这些?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宿红妆摇头道:“无甚可疑之处。不过,她入宫之后,一直都安安分分的,除了偶尔同息禾私会之外,并无任何逾矩行为,不像是南越旧部埋伏的探子。可是自从那日乱花楼坠楼后,据说她便失忆了,而且连性子改也变了许多,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蓝清竽沉吟道:“失忆……那日坠楼,是云庄为她行的医吧?”
宿红妆道:“不错,顾云庄说她脉象平稳,并无受伤,昏迷不醒只因惊吓过度而已,无甚大碍。不曾想,再醒来,羽千丞就失忆了。”
蓝清竽微愣,自言自语道:“换了一个人,哼,还真是呢,不过,这人换得甚好,有意思……”
皇城,正元殿。
蓝清竽坐于云阶上的金蛟椅间,对着一旁龙椅上病恹恹的蓝晰若懒散笑道:“皇兄身体不适,还是回去躺着吧,这行祭主考之事,全权交付于臣弟来做便可,你就不必为此事劳心费神了。”
蓝晰若猛地咳嗽起来,断断续续地道:“咳咳……清竽连社稷坛祭天之事也包揽了去么?这般行事,只怕……于礼不合,历来更无此规矩,咳咳……”
蓝清竽不以为意道:“礼数规矩皆是人定的,今儿我便开了这个先例,从此,也就有了这条礼数。”
阶下,文武百官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没敢抬头作声。
颂晚堂眼见诸臣如此,愤然出列,上前一拜,朝向蓝清竽喝道:“天子社稷坛祭天乃是彰显天子皇威之举,祭天之时,万民朝拜,以瞻天威,只有皇帝本人才可行此祭典,岂可擅由他人代为行祭!”
蓝清竽启指轻轻滑过扇骨,并未抬眼去看颂晚堂,淡淡道:“天威么,由本王去代皇兄彰显也是一样的,本王就顶烦你们这群所谓的‘忠臣良士’于本王耳际没完没了的聒噪,说是忠良,实则是愚昧不堪,好好的大尧朝堂,就是被你等给禁锢得死气沉沉,没了趣意。”
颂晚堂冷笑道:“摄政王此言,是说我等忤逆于王爷的人都是愚昧不堪的奸邪佞臣,而您则是我大尧国的贤良忠臣?”
蓝清竽摇头道:“本王可没说过本王自己是什么贤良忠臣,贤良则愚,忠孝则蠢,我可从来不想当一个既愚又蠢之人啊。”
颂晚堂怒指道:“摄政王以此来诬蔑天下读书的贤良之士,将忠君爱国说成是愚蠢腐朽,可是你却一再亵渎天子之威,屡屡冒犯于陛下,难道这就是王爷你的为臣之道?”
宿红妆于一旁道:“王爷,时辰到了。”
蓝清竽点头,道:“来人,颂晚堂恶言犯上,就此押下,先在大理寺关上几日,让他醒醒脑子,省得日后再出狂言。——皇兄,我这般处置,可还妥当?”
二侍卫上殿,将颂晚堂扭按于地,强行拖出。
颂晚堂的大呼声声传来:“陛下,摄政王狂悖无礼,觊觎皇权,不可再行姑息忍让了啊!陛下……”
蓝晰若一阵狂咳,接过侍者奉上的茶盅,抿了一口,喘息道:“颂晚堂咆哮朝堂,忤逆摄政王殿下,咳咳,理应重罚,清竽处置得太轻了。”
蓝清竽起身,行下云阶,道:“看在他还算是忠于皇兄,这一次就从轻发落吧,若有再犯,绝不轻饶。”
众臣看向蓝晰若,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进言。
蓝晰若垂眸,紧攥住手中的茶盅,哗啦——茶盅被捏得粉碎,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流出,沾湿了金灿灿的龙袍。
藏身于殿后的孤鸾急忙跑上,便欲为蓝晰若包扎伤口,却被蓝晰若扬手甩开,制止住了她的近前。孤鸾暗暗轻叹,低头退至一侧。
众臣见此,更不敢说话了。
半晌。
蓝晰若漠然道:“祭天须有百官随侍,今次虽为摄政王代朕行祭,诸卿亦当尽心侍奉,诚意祷祝,为我大尧祈降福泽,虔求护佑。”
诸臣遵命,随即退出大殿。
殿外,祭天的仪典队伍等候在外,蓝清竽登上金蛟御撵,仪典大队鸣起鼓角,浩浩荡荡的朝向都城正中的社稷坛行去。
至社稷坛下,围观百姓同随侍百官皆伏身屈膝,三拜于地,山呼‘摄政王殿下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