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乌啼鹊噪,风吹旷野,古墓垒垒,尽是死生别离处。
严潇潇捧着一大束花,白百合和**拥在一起,沾着新鲜的雨水,大到遮天的黑色雨伞撑开,雨水从天而降,落在上面,断开成一点一滴,滑落到地面上,泛起大大小小的涟漪。这样的季节总是躲不过一场潮湿淅沥、迷蒙的雨,一下便是一整天,像每一个来怀念已逝故人的人翻红的眼眶,再掀不起狂风暴雨,只变成咸咸的海水咽回肚子里。若春意里的风,乍暖还寒的时候,从四面八方微弱地吹来,不强烈却还是能透到骨子里。
严潇潇站在薛晚清的坟前,两旁的草已经长得很高,预示着她已经躺在这里很多日子里。
“姐,我来看你了!”严潇潇对着墓碑上薛晚清那张温柔憔悴年轻的脸,说话的语气里被空气带走了热度。“你还好吗?跟爸妈都团聚了吗?我现在过得很好,你要是能听见的话,能不能原谅我?”
她缓缓地蹲下身子,把花束放在墓碑旁边,“这是你最喜欢的百合!”
此时不远处一个男人正捧着一大束百合,同样撑着黑伞,一直走到严潇潇的身边才停住了脚步,“你来了?”那人抬高了伞柄露出脸。
“苏景一?”严潇潇一脸的惊讶。
“我以为我不来的话,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人会来看晚清了。”苏景一说。
“是啊,我也这么以为。看来我错了,她还有你。”
“说什么都晚了。”严潇潇叹了口气。“她要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对她如此念念不忘的人,一定不会舍得走。”
“也许这就是命吧,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也终究要走。”
“听说你结婚了。”
“嗯。”
“还有了孩子?”
“是啊。”
“我姐知道了,也一定会祝福你的。”
“我知道,她一直都是一个善良的人。”苏景一说着把手里的捧花放在墓碑前。
“如果有来生就好了。”
“如果有的话,你还是愿意再遇见她吗?”
“我相信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们绝不会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雨终于停了,苏景一收起雨伞,问严潇潇:“你现在打算去哪里?”
“可能还是先回去吧。”
“这都到饭点了,我们吃了饭再一起回去吧?”
“好,也行。能在这里相遇的,不是亲人便是挚友了。”
苏景一笑了,“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我们先打车到市里看看吧,有什么吃什么。”
“嗯。”
突然苏景一的手机响了,是慕凌雪打来的电话,他刚想要去接,手机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没电了?”严潇潇问。
“嗯。”
“用我的吧。”严潇潇把手机递给苏景一。
“谢谢!”
苏景一拿起严潇潇的手机拨通了慕凌雪的电话。
“喂?”
“喂,我是景一。你刚打电话给我?”
“景一?这个电话是谁的?”
“噢,我同事的,我手机刚好没电了,在充电呢。”
“你上班怎么手机都会没电?”
“太忙了,没顾这件事。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
“你那边什么声音?”
“没有啊。”
“好像是在外面的声音。”
“我到楼下买杯咖啡。”
“噢。那什么,我就想问问你晚上回家想吃什么?”
“吃什么?随便啊,吃什么都可以。你带着孩子也不方便。要不等我回去,我带你出去吃吧。”
“好,也可以,那我家里等你。你保证今天不加班吗?”
“嗯,不加班,准时回家。”
苏景一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严潇潇。
“这是查岗吗?”严潇潇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是啊,我这不是担心她胡思乱想么,要是让她知道我来给晚清上坟,她又要闹腾了。”
“你居然把你的事情跟她说了?苏景一,你可真是诚实的男人啊!”
“说什么?都是她自己偷看了日记怀疑的,我被逼得没办法就说了。”
“看来我姐的日记放你那不安全啊,你老婆会不会有一天炸了把日记给扔了?”
“这应该不可能的,晚清都去世,她何必还要做得这么绝。”
“那我们赶紧走吧,找餐厅给你手机先充电。”
到了餐厅,苏景一的手机刚接上电源开机,手机就又响了。
“喂?”
“你在哪呢?”电话那头传来慕凌雪的声音。
“啊?”苏景一一头雾水,“不是跟你说了么,我在公司啊。”
“噢,我是想你要是在办公室的话,要不我给你把午饭送过去。”
“不用,我叫了外卖了。”
“叫了外卖了啊?”
“是啊,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什么意思?怎么又突然说这个?”
“那景一你也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出外省了?”
“什么出外省啊?出差我还能不跟你说嘛?”
“你不会是去薛晚清老家了吧?”
“雪儿,你在说什么呢?”苏景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严潇潇,起身走到外面。“你就不能不这样胡思乱想吗?我真的在上班呢。不是说好了晚上回去带你出去吃饭吗?我这边真有事,先不跟你说了,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等我。”
“好吧!”
慕凌雪挂了电话,苏景一长苏一口气,转身进了餐厅。
“没事吧?”严潇潇问。
“没关系。你点菜吧。”
“噢。”严潇潇应着,还是忍不住看了看苏景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其实知道了没关系,我姐又不是活着的人,你老婆应该也不会跟一个不在世上的人计较的。”
“你不懂,她会计较的。”
“嗯?”
“她说,我一直怀念着晚清,想着都是她的好,她就是完美的,这样的话,她就算身为老婆,如何能跟一个在我心里的人去比,那是永远也比不过的,这不公平。”
“这么说来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她一个人在家带孩子挺辛苦的,所以可能有的时候会胡思乱想,我也打算跟公司申请让我调回湖城,这样到时家里人可以帮忙带带孩子。”
“你能这么想,真是你老婆的福气。”
“这是我欠她的。”
“男人果然是要有愧疚心里,才会对老婆好啊!”
“你又没结过婚,说得跟你很了解一样。”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听到你的名字的时候,我就赶紧很熟悉,但是当时想不起来。”
“是吗?”
“因为晚清的日记里,潇潇这个名字,根本就是除了“我”之外出现最多的人了。但是当时不知道怎么了,一时半会没想起来,后来想起来了,又不敢跟你确定。”
“是啊。”严潇潇苦笑了一下,“难道要跟一个女生去确定她是不是有一个姐姐,而且已经去世了吗?这很残忍吧。”
“的确很残忍。所以我也没打算这么做。”
“感觉我们现在这种关系很奇妙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在我心里我真的已经把你当姐夫了,我知道你跟我姐的感情是很难得的。”
“是吗?姐夫?”苏景一苦笑了一下。
“就把这段当做美好的回忆留存起来吧,珍惜眼前人,我们都要往前看!”
“嗯,你说得对,都要往前看。”
“听说你之前在找我姐的妹妹吗?”
“是啊。”
“有结果了吗?”
“你是不是也在找你父母?”
“我没有,我觉得现在这种日子挺好的,我父母对我也很好,我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
“我找了很久,有一些线索,但是没有什么结果。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其实珍惜现在所能拥有的,比什么都重要。”
“那女孩如果能找到的话,意味着就能找到我的父母了吧?”
“理论上是这样的。”
“其实经过这件事情之后,我觉得这些都不那么重要了,我只要他们能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的活着就可以,不一定要找到他们。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自己再也不跟我姐见面,只要她还活在这个世上。”
苏景一低着头喝了一口水。“其实我觉得她还活着的,只是我见不到她了而已。”
“我能理解你说得这个感受,就如你说的,我姐还活着。至少还活在我们心里。”
午饭后,两人到了车站。
“我回岩城了哦!”严潇潇朝苏景一招手。
“慢点,我也坐车走了。”
“那以后你来岩城的时候打电话给我。”
“好的。”
回家的车上,苏景一一直想着严潇潇说得那些话。“我只要他们能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的活着就可以,不一定要找到他们。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自己再也不跟我姐见面,只要她还活在这个世上。”
是啊,这件事情的真相对安岸来说尚且是残忍的,就算是对严潇潇来说,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情呢。苏景一心里想:现在严潇潇的家至少是幸福美满的,如果让她知道安岸的父母才是她的家人的话,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她能承受得起吗?一个真相可以毁了两个女孩子的生活,他就算是再糊涂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虽然遇到严潇潇后他的良心不安过,怕着对严潇潇不公平,但是今天他终于得到了答案,所以这件事情必须要保密到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