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乞儿,苟老三,起哄的闲汉,以及先后自称乔大哥的萧小六和假快手班头显然都是一起的,这种固定的团伙干成了一票买卖后当然不会随意丢给当铺了事,而是有自己的渠道来销赃变现。
凡存在的,必留下痕迹,何况是要吃要喝又不安分的这样一大群人。
身为仙院弟子的桂花随手就能顺藤摸瓜,不费什么力气便可以将他们从见不得光的洞里一一逼迫出来,叫这帮小人见识见识惹恼了筑基修士的后果。事实上她如果一开始就以自己原本的身份行走世上的话,也根本不会有机会接触到如此底层的蛇鼠们——人家长了眼睛,自然知道趋利避害,根本不敢打她的主意。
但她现在是投亲不遇外加挂心兄长病情的柔弱少女桂花,若是一遇挫折便凭恃力量行事的话,只怕除了一时的快意之外,对自己的明心见性没有丝毫助益,同时也白白地枉费了这一场入世经历。
她既然不想直接使用武力,地头蛇的帮助显然变得非常关键。乔大哥平时帮捕快房做事,可以算是行走在光明之中但又熟知这座城市的阴暗一面。他若能接手此事及时截下桂花被骗走的财物,自然可以省下她无数的力气。
乔大哥看了一看天色,“他们平日里销赃的地方离这里有些路程,不如去雇一辆车来,我们也好节约些脚力。”
这点小事当然不劳他亲自操持,王七连忙就揽了下来,不一会儿果然叫了一个车把式和一辆健驴拉的车来。接下来的事情他和卖酥酪的小贩都帮不上什么忙,也就先后告辞而去。
大街上雇来的驴车实在算不上多么整洁舒适,桂花内心里天人激战了一会儿,比起坐进这驾有味道的驴车里,她觉得还是自己来得走路又快又便当。
乔大哥却感应不到她的心情,扭头催促桂花快些坐上车来。
任她再生性好洁,这当口儿也说不出临阵退缩的话,只好捏着鼻子上了车。乔大哥也一偏腿坐在了一侧的车辕上,他低声说了一个地名后,车把式鞭子一挥甩了个响,那头驴子立刻就甩动蹄子,拉着车子辘辘地向前行去。
据说天人五衰的征兆就是衣服垢秽,头上花萎,腋下汗出,身体臭秽,以及不乐本座。桂花坐在车里,觉得五条里自己已经占了一大半,这上河城一行果然十分之衰。等她快要对自己的入世红尘感到绝望的时候,车子终于在一座宅子的后门口停了下来。
这宅子深藏在胡同的最里面,两扇掩着的后门看上去也普普通通的,不显山不露水。
乔大哥掏出银钱打发了车把式,走上前去拍了拍门。门缝里立刻探出一个脑袋来,打量了一下外面后就连忙打开了门,嘴里连声说道:“乔大哥有些日子没来了,二娘时常念叨着您。”
这看门的是个矮胖健壮的婆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就用眼睛偷偷瞧着桂花,似乎颇有几分好奇。
乔大哥路上已经跟桂花说过此地主事的乃是一个女子,人人都叫她二娘。她也没理会婆子的无礼,只是细细地打量着宅子,想看看这敢做销赃买卖的地方究竟是怎样的龙潭虎穴。
这时耳朵里忽然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你这孩子看起来对世事一窍不通,胆子倒是不小,怎么才出来红尘里行走就敢跟着人到卖春的堂子里面玩耍了?”
这显然是修士间的传音法术。桂花愣了一下,她知道如此传音不能及远,此人定然就在附近。听方才的话,倒像是某位前辈见她落入圈套而出言提醒点拨。她虽然对人间的丑恶并无所知,但听到卖春和堂子也隐隐约约能猜到是个什么样的所在。这位警告她的神秘前辈所说若是真的,那么这第三个乔大哥显然比方才那两个还要狠毒,不止是想要谋夺钱财,更是还在打她这个人的主意。
但,这位前辈又真的是友非敌吗?桂花脑中一时间警铃大作。
再有十个乔大哥把她骗去凶险百倍的地方她也不怕,可是一位能够收敛气息完全避开她感知的修士,却可能意味着真正的危险。
也不待她回答,那声音又继续说道:“看这些人辛苦地演来演去倒是有趣。只是等下你们进去喝茶聊天,我却不想站在外面吹风,你若不介意,我也来一起玩耍看戏如何?”
话音刚落,巷口忽然就出现了一个朱红衣衫的年青女子。她身上虽然穿着这样热烈的色彩,人却恬淡如菊,眉眼间全然是一片清冷之意,仿佛跟任何人和事都隔着一层什么似的。
朱衣女子脚下只迈了两三步,裙角仿佛动都没动,人就已经轻轻巧巧地从巷子口走到了最深处。相比起她来,乔大哥和看门的婆子的动作像是被放慢了好几拍,要过了片刻才发现她的存在,顿时全都唬了一跳。
女子也不理会他们,径直拉住桂花的手,轻轻地眨眨眼睛说道:“你这孩子真是不省心,让姑姑我好找呢。”
乔大哥的眼皮不禁跳了一跳。他的确跟方才那些人都是一伙的,在桂花面前演了出环环相扣的连环毒计。眼看桂花已经被骗地入了港,没想到最后关头却被这个女子横插一杠。
他们这一伙都是些消息灵通的地里鬼,一会儿功夫就打听清楚了这身怀大笔钱财的女孩是孤身住在客栈里,生病的兄长云云纯属子虚乌有。只可惜时间太短,就没来得及求证所谓的住在下河城里的姑姑是真是假。乔大哥方才不在酒楼之中,自然也无从得知桂花吃饭的时候其实才和这朱衣女子打过照面,甚至还按着人家点的菜原样来了一份。但总觉得事情也未免太过凑巧,何况这位姑姑又是怎么一路找到这里来的呢?
被朱衣女子随手一握就捏住了手腕,桂花也眨眨眼睛,一脸天真无邪,“姑姑你来地正好。我身上的东西方才都被人骗走了。别的倒算了,那把祖传的真木碧霞剑可是十分珍贵,总要拿回来的。幸好遇到了这位乔大哥,他是个好人,一路带着我追赃到了这里。姑姑等下可要帮我好好地谢谢他才好。”
天上掉下来的朱衣姑姑哦了一声,目光在乔大哥脸上扫了一个来回。她微微一笑,左脸颊上露出个小小的酒窝,倒显得整个人忽然生动了不少,“乔大哥是吧,那可真要找个法子好好地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