茌蕳亲自扶她,她也不愿意起来,只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斑白的发髻,苍老满是皱纹的脸,浑身带着衰败之气。
就让茌好有些不解。
之前也是见过高妈妈的,当时看着,年纪虽大,精气神却不错,可是如今为何就这样了?
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儿子?
“高妈妈你先起来。”茌好说。
“大姐——”高妈妈叫了一声,声音绵绵而悠长,带着那让人心酸的悲伤和祈求。
她叫出声以后,停了一下,趴在地上像是喘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哽咽了,“大姐,奴婢知道,那孽子犯下大错,可是奴婢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请大姐抬一抬手,宽恕一二,好歹……好歹别要了他的命。”
她说着,又是一番磕头。
可那陈刚听到这一番话,却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瞪着高妈妈。
“娘!”
高妈妈不看他,只专注地磕头。
她知道的,茌家平日对待下人虽柔和仁爱,可是,若是一旦背叛了主子,那惩罚就是要命的。
她昨日一听说,儿子是因为吃酒才被抓的,便当即去打听了。
原本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吃酒,最多不过打几板子,罚几个月月钱。
可是,通过那些人的嘴里,她发现那酒不是一般的。
想到自己偶然漏嘴的事,她便一下就猜出来了。
这孽障竟然去大姐院子里偷酒了,还把这罪名栽赃到家主身上。
她细问过那些一起喝酒的人,说是这样的次数不少。
所以,她知道,她这儿子完了,若是能留得一条性命,便是主子们仁慈了。
茌好没想到妈妈竟然没有求自己放过陈刚,只是求自己饶了他一条命。
骆妈妈站在茌好身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没有搞清楚里面的由头,但是,毫无意外,高妈妈是个清醒的人,这样做反而更合适些。
这什么东西都可以没有,就是不可以没命。命都没了,别的一切又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陈刚却不这么想。
他的双目瞪得大大的,闪烁着赤红的光芒,看着高妈妈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个仇人。
仇恨充斥着他的心扉,他想:果然不是亲娘,哪里会为我考虑?她是夫人的奶妈子,是把夫人奶大的人,脸面那么大,随便求一求,主子们还会不给她脸?竟然说什么别要了我的命就好了。
不止是他,高妈妈的丈夫,陈刚的亲爹也有些怨恨。
不过是喝了一点儿酒而已,说得这么严重,儿子的命还比不上一点儿酒吗?
“大姐,奴才儿子只是买了一点儿酒喝,大姐您就看在夫人的面子上高抬贵手,饶了奴才的儿子吧。奴才给您磕头了。”说着,陈刚他爹就往地上磕起了头。
可是,茌好茌蕳瞧着,磕头的模样假得很,还没有高妈妈用的一半力气大。
高妈妈现在额头都又红又肿,都已经破皮流血了,可是这陈刚他爹磕头连一点响声都没有,只是看着用劲罢了,底下还垫着手呢。
陈刚也磕头求饶,说自己也是家里儿子满月,一时高兴才做错了事情。
茌好看着那两个人明明心里恨得很,表面上却又是磕头又是求饶,实在难看。
而且,那对高妈妈的怨恨都快化为实质,别人感觉不到,她难道还感觉不到吗?
想到刚刚看的信,她就撇了撇嘴,深深地为高妈妈不值。
“蕳儿,你先带高妈妈去修整一下。”茌好拍了拍茌蕳的手,然后又声说:“你把这个信给高妈妈,让她也知道真相,免得为了个白眼狼求情。”
茌蕳点头,她握着拳头说:“我肯定要让高妈妈知道!这人实在是太可恶!心黑得跟墨一样。”
茌好说:“你可别侮辱墨,墨可是好东西,还可以写字呢。”
茌蕳一听,噗嗤一笑,“姐姐说的对,这些人那心狼心狗肺都比不上!”
说着,她去拉高妈妈。
高妈妈的人就不愿意起来。
大姐还没有说饶了儿子的命呢,她怎么愿意离开?
玉莲也帮着茌蕳一起拉,但是高妈妈死死地伏在地上,两个人根本拉不起来。
茌好就叫了两个婆子一起帮忙。
骆妈妈也去她耳边劝说:“你别拗着,大姐让你去休息你就去休息,大姐如果不愿意,你就算磕死了,又能如何?而且,你在这儿呆着,大姐反而不高兴了,年纪轻,说不定是觉得你倚老卖老,那样,你儿子反而要更倒霉。”
听到这话,高妈妈终于松了,没有再反抗,任由几个人把她扶了出去。
陈刚一见,顿时脸色更加难看。
果然!哼!还说疼爱我,现在正是关键时刻,竟然就离开了。以后别想让我给她养老!
高妈妈离开以后,现场的人一片安静,都不敢说话。
陈刚也不敢求饶,伏在地上,偷着眼看茌好。
茌好对骆妈妈说:“这些人先关在旁边的空屋子去。我把其余的人都找出来再说。”
骆妈妈应了。
如此,陈刚松了一口气,好歹还有个缓和劲儿。
他也能够再和爹商量下。
没多久,茌好就把所有的人都找出来了。
他们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起,发觉身边的人都是昨天晚上一起喝酒赌博的,害怕得直哆嗦。
好几个人互相使眼色,暗中交流着。
“好了,人都到齐了。”茌好说,“下面我就来说关于惩罚的事情。”
她扫视了一圈,见一个个都害怕得哆嗦,便拍了拍桌子,接着道:“我们茌家早就有规定,不准吃酒赌博的。原本一开始给你们喝酒,那是冬天为了暖身子,都是有定数的。可是你们平白无故聚在一起,不但吃酒,还赌博。最重要的是,这酒还不是你们从外面买来的,而是从我那里偷的。”
她话音刚落,便有和婆子跪了下来,“大姐!冤枉啊!您说的什么奴婢们都不知道,奴婢什么时候喝过酒了?昨天晚上奴婢和几个姐妹一起在屋里呆着说话呢,后面也睡得早,哪里有机会喝酒啊。”
与此同时,她口中那几个与她一起说话的姐妹都纷纷跪了下来,也说自己几人睡得早,不曾喝过酒,更不曾去赌博。
她们开了先例,后面就有人也跪了下来,诉说着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不过,这所谓的不在场证明都是现场被茌好抓出来的人互相作证罢了。
“这么看来你们都有不在场证明了?”茌好说。
“是啊是啊,大姐,我们都不在,您记错人了吧。”一个管事说道。
“大姐,肯定是您认错了,奴才们怎么会喝酒呢?府里都有明确规定不准喝的,奴才们哪里敢犯规?”
一个个眼里闪过得意之色,觉得茌好年纪,容易敷衍得很。
就算是把他们抓出来了,没有证据,又能怎么样?
这当官的抓人还要证据呢,更别说一个普通人了。
“呵。”茌好不明意味地冷呵一声,“看把你们得意的。你们觉得,我没有证据就不能把你们怎么样了吗?我真要处罚你们,只要随便找个借口,没把你们打死,谁还能说我一句?”
“大姐,您这样乱打下人,这要是传出去了,外面的人可怎么看您啊?”
“对啊,大姐,奴才们又没做错事,您随便打下人,别人知道了,可不就觉得您太过于暴戾了吗?”
骆妈妈也觉得她说过了,这嘴巴长在下人口上,若是真随便找个理由,全部都打了,那可堵不住悠悠之口。
她默默地站在一边,等待着茌好的决定。
等茌好实在不行,她再出面来解决。
只听见茌好说:“你们作为下人,竟然明目张胆的威胁我,觉得法不责众是吗?可我这人是最不吃威胁的,你们也是这样,我还偏要惩罚了。本来只准备罚你们一个月月钱,让你们长长记性,现在看来,这惩罚有些轻,不但让你们长不了记性,还会觉得我好欺负。”
下面的人没有想到茌好竟然会这样,顿时脸色一白,纷纷对视,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有些胆子稍的人,更是直接软了身体,惧怕地看着茌好。
茌好朱唇一张,便道:“骆妈妈,一人打十大板子,然后惩罚两个月月钱。若是有消息传出去,便把所有人都毒哑了卖出京都。”
“大姐!”一众惊呼,都不敢置信。
大姐不要名声了?这要是传出去,就算是只传了一点谣言,她的名声也是毁了。
这作为大家姐,这名声可是最重要,不管是嫁人之前还是嫁人之后,出门交际,名声不好谁愿意接触?
茌好笑:“我不怕,就看你们怕不怕。”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府上的老人,父母孩子都在这儿,有几个是愿意破罐子破摔的?
这一下,顿时威慑住众人了。
他们怕啊。
仔细想一想,大姐就算名声坏了,那也能过得比他们好。
而他们,若是被毒哑卖了出去,以后可别想过的好日子了。
过不上好日子也许还好,最怕的是,他们得罪了大姐,家主说不定不会放过他们,出京就没了性命。
“大姐,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奴婢是被鬼迷了心窍,多亏大姐大人有大量,才让奴婢醒过来。”
“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多谢大姐轻饶。”
除了终于心生害怕的人,也有恶从胆生之人。
那是一个穿着黑麻布褂子的中年人,他看着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脸很大,眼睛鼻子很,嘴巴大大的。
他听了茌好的话,原本有些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里面充斥着血丝,像一个走火入魔之人。
“去死吧!”
他大叫一声,猛地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来一根簪子,不要命地冲向了茌好。
竟然是想要用簪子捅死茌好。
“啊!”一群人纷纷尖叫,躲闪不已。
骆妈妈反应快,下意识地冲到了茌好面前。
青柏也来护茌好。
不过,茌好的反应更快。
只见她站起来,双手拿着椅背,左脚上前一步,便往他腿上砸了过去。
“啊!啊!”那偷袭之人一阵惨叫,趴在了地上。
青柏上前,一脚踹开他手上的簪子,“这人好大的胆!竟然想动手杀人!”
茌好坐的椅子可是实木做的,只打一下,不用劲,都能将人腿打断。
那偷袭之人真是个男子,却也不是什么厉害人,茌好只用了半分力,就把他的腿打断了。
“说!你是谁派来的!”青柏一脚踢在他断腿之上。
茌好已经把凳子放了回去,又坐得端端正正的,看好戏一样地捏着一块点心吃。
茌蕳听见这边的动静,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大声地问:“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地上瘫着的人,她皱着秀气的眉毛,“这也是主使之一?”
茌好摇头,“还不知道,青柏正问呢。”
茌蕳听了,便问:“他干什么了?怎么这个样子?”
茌好淡定地说:“就是偷袭我没成功。”
茌蕳张了张嘴,下意识地看下地上那人的双腿。
这是断了吧?她讷讷地想到,目光呆滞地看着。
茌好轻咳了一声,“我也没想到他这么脆弱,我轻轻地打了一下。”
目睹全程的人们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浑身汗毛抖动。
“看来他的确是太脆弱了。”茌蕳听了,便相信了。
青柏无语地低着头。
少爷让我在这儿不会是早就想到了吧?
他忽视两人的话,继续问:“快说!是谁让你刺杀姐的!”
那人红着眼,“该死!你该死!我的钱!我的钱!都没了!没了……”
他反复念叨着没了二字。
听着他的话,现场许多人都不由地咽了一口口水。
这时,高妈妈来了。
她是被人扶着的,看起来很虚弱。
“大姐,奴婢知道是为什么。”高妈妈说,“这人是个赌徒,在外面赌输了,家里的东西都卖了,婆娘孩子都被他卖了。想来您昨日查抄了不少钱,估计有一部分是他赢的。”
“我的钱!都是我的!”也许是被钱一字刺激到了,他又发疯大叫,要不是他腿断了,青柏又踩着他,他就要跳起来杀人了。
茌好皱眉,“我昨天去的时候,虽然有骰子和几张叶子牌,但是没钱啊。”
说到这儿,茌好就把目光老向了其余的人。
若真有钱,肯定有人拿了才对。
茌好还没说什么呢,一个人就坚持不住,失态地大叫,“奴才没拿!肯定是看瘸腿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