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耳中传入“拜师”两个字时,又惊又喜。自打自己记事起,从未有人来过青城云端拜师学艺,今日有人登门拜访,眼巴巴地说自己要拜师,传了出去,说不定又是九州奇闻。再者,长在青城云端十几载,山里就这么三个大活人,师父每日不是闭关修炼,就是读书研习,还时时管教着自己,开口就是责备林延的话,有时林延吃了豹子胆兴冲冲地撩拨他,他也只是下个指令叫离南好好罚他,旁的俏皮话一句也不会讲。离南倒是个有趣的人,但他像块狗皮膏药,时时刻刻在他主子身旁伺候,对林延也没什么热情。
以林延这好热闹的性格,没有无聊死,已是万幸。
“咳咳,我师父可是名镇九州的南清仙人,他的徒弟自然是不会差的,你来拜师,可有什么绝活?”林延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大弟子的气派。那小生听他以师父称南清仙人,明白过来自己面前的正是南清仙人座下的大弟子,急忙抬手作揖行礼:“绝活倒没有,只是曾经师承耳能仙门的不赝仙人,会些炼丹之术罢了……”秦望川面露难色,对自己身无所长深感愧疚。
“你拜师前都不打听的吗?九州之人尽晓,我师父符咒剑法,乐术占卜,幻术医术样样精通,只是这炼丹之术,我师父从来不修,你今天来,到底是来羞辱谁的?”林延嬉皮笑脸,若要换做南清或离南准是知道他在开玩笑,但那白衣少年一听此话便慌了手脚,以为真的是自己惹恼了这位大弟子 。
“没有,没有,我只是……”秦望川急得脸都红了。
“林延,此处吵闹什么?”似是一声空谷传响,声音低沉,清静温和。
“!!!!!”秦望川吓得一哆嗦。
“奇闻呀师父,有人来拜师学艺!”林延边对天喊着,边笑话那胆小的少年。
“我不收徒弟,你走吧。”
“那这位玄衣公子……”
“你走吧。”南清声音依然沉静,只是话语中,多了些不可冒犯的笃定。
“南清仙人不问我从何处而来,不问我师承何处,不问我修仙志向,也不问我身怀何技就这样赶我走。千里迢迢拜师学艺,请南清仙人听完小生的自序再做定夺吧!”这少年看着弱不经风,胆子也小,不过眼下此刻,他眼神中的坚定到有些像样子了。
南清犹豫一会儿:“我听你说完,但不会收你。”
“小生名作秦望川,幼时父母亲被山中盗贼所害,无辜惨死。我无处可归,在乡野闹市做了乞丐,在这人间游荡四年,看尽了悲惨与不公,看尽恶人怎样欺压无辜百姓,看尽穷人怎样枉死曝尸街头,富人的一只狗都可戴金铃吃猪肉,打不得骂不得,而那些穷人,死到临头,连一口供自己安息的棺材都买不起,我看厌了这世道,从小在佛前立志,要行侠仗义,要除暴安良,要这世间换个道义。望川自知自己天资平平,没有仙骨,所以仙门世家里,也只有那时最落魄的耳能仙门愿意收我,修习三载,炼丹制药,本以为是救人性命,可近几年,耳能仙门依附九州州主,渐渐丢了自家仙门的仙道,不再以百姓生死为先。再者,炼丹救人并非我本意,若有一日可手执武器,杀奸邪,除凶恶,望川死而无憾!”那小生越说越激动,额上青筋暴起,远不像之前那般柔弱。
林延像听戏一般,饶有趣味的听他讲完了那一大段的陈述。
“这小生看上去没什么意思,倒是志向可嘉。”林延心道。
“你说完了,便走吧。”南清之音仍是平静似水。
“欸师父,你再考虑考虑吗。人家千里迢迢来不容易呀。”不等秦望川开口,林延先说了。
“我说了,你走吧。”
那白衣少年“噗通”一声便跪下了,面朝山门,神情坚定。
“想跪便跪。林延,回家来。”南清道。
林延收起扫帚,上山时回头望了一眼,见那少年并无起身之意,心中惋惜,叹了一口气。
“想问为何不收他?”南清察觉林延神情并无往日那般欢欣。
林延撅嘴,点了点头。身体前倾,眉飞色舞,等着师父为他答疑解惑。南清喝了口茶,浅浅一笑:“该睡了。”便起身回了起居室,留下厅堂那气急败坏的少年。
“……失败了?又失败了!那是最后一个蓝血族人了!”耳能仙门所炼仙丹接连失败,眼看蓝血族人越来越少,可那仙丹却迟迟不在冥王挚友身上起何作用。“你们要蓝血族人我抓来了,要我的灵力我也给了!可吉冲呢?你还给我了嘛!”冥王早已走火入魔,生气时颈肩青筋暴起,眼中燃火,殿中的仕女和耳能仙门的子弟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出声,任冥王摔摔打打。
“殿下……殿下……”殿门开启,有一白发白胡子老者从殿外推门进来。
“不赝仙人何事?”冥王晃晃悠悠地坐回宝座,头发散乱,神智恍惚。
“臣有一事要禀奏。”可怜不赝仙人活了三万多年,位高权重,却依然要给座上这不过五十的毛头小子(仙界年龄计算诡异,总之与人间不同,五十岁,着实是小)跪地作揖行礼。
“你讲吧”
“蓝血族的族长与松石仙人门下一女弟子育有一儿,屠族之时不过一岁。他母亲江苏珉曾经是回春仙门仙主的女儿,殿下明白,回春仙门作为医药世家,血肉不凡,自带药性,加上这九州至宝蓝血,这孩子的血肉灵性,怕是整个蓝血族加起来也难及。”
“那孩子现在在何处?”冥王从座上站起,颤颤巍巍地下了宝座。
“臣问过理仞将军,蓝血族人的尸体堆中,未见这样一婴孩。”
“好啊,逃了?那就,给我找。”最后三个字,冥王一顿,一顿,吐字力道,似要剜人血肉。
林延今日又像往常一样,早起下山,去见那固执少年是否还跪在原地。
果然。少年脸色苍白,唇色紫红,一副摇摇欲坠之意。
林延又是,转身离去时一声叹息。
“师父,青城云端结界护山,结界内外可差远了。现在是人间十二月天,我们穿着单衣,那门外少年怕是要冻死了。”
“……”
“师父,望川好可怜。”
“……”
“师父,这是第七日了。”
“……”
“师父,你多收个徒弟有什么不好,林延愚笨,多个人伺候你不是更顺心。”
“……”
“师父,下雪啦!哎,望川怕是要被埋了…… ”
“……”
“小白菜啊,真可怜啊,五六岁啊,没了娘啊,人不疼啊,师父坏啊,干受冻啊,没有用啊……”
“闭嘴。”
林延为着秦望川在师父耳边叨叨了足有七日。南清真想把林延扔出青城云端好图个自己清净。
晚上林延要默写今日刚学的药方,南清和离南守在边上。
“师父,师父,你教我个能治人冻伤的药方吧……”
“不错,都要着要学新的药方了,那你把前几日的药方一同默写出来吧。写错了,打手心。”
“我我我我……写就写!那师父再教教林延治人顽固不化的药方吧!”林延索性一横,放开了胆子。
“……”
“公子,山门那里有异样!”离南手中忽现一咒符,火一般燃烧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