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从他掌心中滑过,像是上天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晚秋,晚秋。。。”他试探地喊了她一声,他不敢声音放大了,他害怕稍微大一些,便要惊扰着她。
他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身边,他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脸上浮现出一股笑容,一如他从前那般。
淡漠的,带着让人不敢靠近的笑,丁姑姑看着他这样只觉得渗人。
只听到窗外李秋杏儿的声音,“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丁姑姑赶紧出去把那大夫拉进来,小声道,“大夫,你先来看看我们帮主,她。。。她。。。产后虚弱。”
遣词造句,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
那大夫瞧着孟晚秋这样,吓了一跳,絮絮叨叨道,“夫人怎么这样了?我昨日才请了脉,就算生产,也不应如此啊。”
沈文韬在旁边不说话,丁姑姑心里怕得紧,只道,“您还是先给看看吧。”
“娘。”李秋杏儿把丁姑姑扯在一旁,“生孩子都得流这么多血吗?”
丁姑姑被她这样一句话问得蒙了,一手捂住她的嘴,只摇头,“嘘,不要说了。”
身后的产婆凑上来道,“你看,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连一个外人都感受了空气中的紧张,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
丁姑姑连忙引着那产婆出去,拿了一锭钱给她,嘴上连说了几声,“劳烦。”
回来的时候,大夫正给孟晚秋诊脉,时而摇摇头,时而叹口气,诊了脉之后才问起孟晚秋之前的情况。
“夫人这脉象弱得很,又不像是生产所致,可还有什么症状未说?”
丁姑姑瞧着沈文韬这样,料他应该是深思不属了,便代着答道,“帮主她。。。”
“她生产前与人有过搏斗,又迟迟没有请到产婆,也不知为什么,本来我们都以为她死了的,没想到这孩子倒还活了下来,她方才又醒过一回,不知怎又晕了过去。大夫,你看,我夫人她还有救吗?”
丁姑姑刚要说话,却被沈文韬抢了过去,这一番话说得条理顺畅,情绪也算平和,丁姑姑有些诧异地看他,却见他面色如常,竟与方才疯魔的样子判若两人。
大夫赞叹道,“夫人的意志非寻常人能比呀,照世子说法,夫人应是快要临盆时受了劳累,一时晕了过去,但夫人尚有余力,拖着这小公子出世,实在是受了了不得的大罪啊。”
大夫还在感叹,“老夫行医数十年,这样意志坚定之人,实在少见。”
他的话完全不在点子上,急得周围的人都赖不住了,唯独沈文韬等他说完了才问,“大夫,依你看,我夫人还能醒过来吗?”
那大夫摇头,“难说得很,夫人此胎本就不安稳,我几次劝她落了此胎,以后还能再怀上,可她固执不听。
此番生产又受了折动,又是大出血,此时气血两亏,说句不中听的,只剩了这最后一口没掉。”
“到底能不能治好?”丁姑姑都等不下去了,沉着一张脸,问得直接。
“你们按照这药方抓药,给夫人煎上一副,能不能熬得过去,就看今晚了。”
那大夫一面说着,一面背起药箱,沈文韬接过药方,对大夫拱手道谢,又亲自将他送出去,封了诊金。
回来了,丁姑姑和李秋杏儿都悬着一颗心,看姑爷如何反映呢。
却见沈文韬神色如常,只道,“姑姑,你在这里看着她,秋杏儿,你把柳氏关去柴房,等我有空了再去料理。”
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待沈文韬走后,丁姑姑和李秋杏儿对望一眼,那一日帮主只道姑爷出了事的时候也是这般反映。
这两人,当真是两口子,做的事也如出一辙。
沈文韬出去了不大一会儿就回来了,手上提了抓好的几服药,自己守在厨房的炉子便看着熬药。
丁姑姑看着他,道他上阵杀敌的男子,哪能做这些?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姑爷,我来吧。”
却见他抬起一双疲累的眼,只对丁姑姑道,“不是叫你看着她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可。。。”
“快去,快去,她跟前儿离不得人的,若是醒了,你再来与我说。”
丁姑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他赶走了。
不大一会儿,十八又回来了,他道,“姑爷,那日松知道我们回来了。”
沈文韬一边眼睛盯着炉子,一边扇着风,头也不抬道,“他要我去见他么?你告诉他,我没空。”
“不是,那日松让我告诉你,你什么时候想见他了再去,眼下先照顾好帮主。”
沈文韬神色不变,只道“知道了。”
药煎好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了,三碗水煎成一碗,他小心翼翼地端在她的床边,一勺一勺细细地喂她喝了。
接下来还能干嘛呢?只能等,沈文韬看着孟晚秋,忽对丁姑姑道,“姑姑,还有吃的吗?”
这府上忙了一天,众人都好似忘了还有吃饭这一事,都不觉得饿一般,”还有些冷馒头,我去给姑爷热一热。”
“不必了,我吃冷的就好。”
他就这般冷馒头和着茶水吃了,接下来又该干什么呢?对了,对了,洗澡。
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她最喜欢瞧我皮相,若是醒来,瞧着我邋里邋遢,又该不高兴了。”
一面往外头去,一面唤道,“快来人啊,打盆热水来。”
李秋杏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实在难忍。他做什么都好像有条不紊的样子,但是李秋杏儿看得出来,他只是不想让自己歇着,只要一忙起来,就没空去想那么多事情。
丁姑姑抱着那孩子,孩子睁开又哭,丁姑姑担忧着道,“孩子好像饿了。这可怎么好?要不要跟世子说。”
可是他们都瞧出来了,沈文韬对这个孩子好像并不怎么上心。
李秋杏儿将嘴附到孟晚秋身边低声道,“帮主,你一定要醒过来啊。否则,这个男人就完了。”
沈文韬这样的人,对谁都是不在意的样子,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只带着无懈可击的笑。
只要他算计起人来,谁都得被玩弄在股掌之中。
只有孟晚秋,他的所有防备,所有算计,遇上她,便都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