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新婚那天,整个上京城内张灯结彩,百姓群涌而出,一路红妆从徐府直到皇宫,不可谓不奢华。
徐府分为两头,一面是徐烟和她爹娘相拥洒泪,痛诉离场。
她娘教了许多男女相处之道,也有教习嬷嬷教导宫里的规矩,她爹忙前忙后,给她添了多少体己私房。
另一边就是沈殷殷了,下人们来来去去,她一个人抱着炭盆呆呆地看着。本来就身量矮下,她的脚一前一后,悬悬晃晃,看着下人们来来去去,心里也不知想些什么。
虽然徐春一直把她奉为坐上宾,但是自己的女儿出嫁,哪里分得开多的神来伺候她?就只拨了这些下人前后张罗着。
“爹,娘,女儿去了。”
那头传来一片哭声,沈殷殷跃到地上,推开窗去看,穿过鹅毛大雪重重叠叠的帷帐,穿过腊梅园千层凌雪梅花,看到那一片大红的喜庆颜色。
徐烟站在门前,与自己的爹娘挥泪告别。
手里的掐金丝炭盆燃得红火,忽然,“噼啪”一声响,惊了沈殷殷一跳。
她心里一阵恍惚,若是爹娘还在,送自己出嫁应该也是这样一个场景吧,她终嫁与了她朝思暮想的人,一家人不知应该高兴成什么样子了。
想起一年前,她十七岁生辰,多少人祝贺她,爹娘还在身边,哥哥一边嫌弃着,一边帮她张罗,可是时过境迁,如今只剩了孤零零一个人。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她终有一天当真得偿所愿,嫁与了她心中爱到极致的人,却是以这样一种心境。
外头响起了吹锣打鼓的声音,锁喇声又尖又细,悠长刺耳。
“吉时到,新娘子出门。”喜婆是宫里来的嬷嬷,一甩帕子高唤一声。
是徐府的丫鬟送沈殷殷出的门,两旁开路的都是徐府请的宾客,沈殷殷透过喜帕去看,尽是些陌生的面孔。
他们笑容满面,个个口上道着“恭喜”,像是真心为她高兴一般。
沈殷殷是正室,走在最前头,正红的凤冠霞帔,首饰衣裳都是萧沉从宫里直接送到徐府的。
徐春纵然疼女儿,想为徐烟置办一身好的行头,但是总不能越过萧沉的去,更何况,徐烟是妾,穿不得那正宫的衣裳。虽是花容月貌,竟也生生被沈殷殷这样的三寸高的个头压了风华。
八抬大轿稳稳当当走在京城的街道上,也不知是不是萧沉高兴,特地嘱咐的,轿子绕着京城要走一圈,这个意思大约是,“都让百姓看看,朕今天娶媳妇儿了。”
两边百姓推推攘攘,一边哄闹地喊着“娘娘”“娘娘”。。。一边如潮水一般挤过来,两排的带刀侍卫,持着刀将人群隔绝开来。
沈殷殷坐在轿中,只有身子随着这轿子上下起伏,心里头五味杂陈,只紧紧攥着那小小的炭盆。
可是沈殷殷却不知,喜轿的外头正有另外一群人看着呢。
“他娶的是徐家的千金,跟沈殷殷有什么关系?”人群最外头,孟晚秋看着沈文韬问道。
“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若殷殷的失踪当真与萧沉有关,他为什么又会在这个时候成亲?”
沈文韬的目光落在那两顶正晃晃悠悠远远过来花轿之上,说得很肯定。
“可是这里有两顶轿子,咱们抢哪个?”
按沈凝的意思,今日皇上大婚,虽然戒备森严,但是毕竟人多易乱,若是想要抢人,这是最好也是唯一的机会。
除此之外,寻常人谁会进得了皇宫内院?
“不知,前面一顶是皇后的,后面一顶是梨妃的。”沈文韬眉头紧锁,按照萧沉的性子,他会让沈殷殷做皇后吗?
“哈,我知道了。”孟晚秋一拍大腿,十分惊喜地说道。
“你知道什么?”
“一定是后面那辆轿子。”她说得很肯定。
“你怎么知道的?”沈文韬问道。
“梨妃,梨妃,你还记得你们从前沈府,祠堂前的那颗大树吗?”她问。
“沈府前那么多棵树,我怎么能记得哪一颗树?”纵然他过目不忘,但是他也不至于无聊到将府里的每一棵树记得清楚吧。
“我知道啊,当初沈殷殷和萧沉就在那棵树旁边幽过会,而且我记得那棵树好像就是梨树。梨妃,肯定就是为了纪念当初的那棵树嘛。”
沈文韬看着孟晚秋一眼兴奋的样子,好像自己破了什么了不得的大谜底一样,心里头却怀疑。
当真是这样吗?就因为当初在一棵梨树下约过会,就封号为梨妃?萧沉就这么没有文化,这么草率?
他想了想,还是道,“两顶轿子一起劫吧,你去前面那辆,我去后面那辆。”
“好。”孟晚秋点头。
说话的功夫,两顶轿子便已经近了,“十八准备,我们要动手了。”
孟晚秋神情戒备,看着那轿子远远而来,十八站在她的身后,手上的鞭炮一甩,带着一阵白烟,落在轿子前面。
“噼噼啪啪”地响开了。
这鞭炮来得忽然,惊了迎亲的队伍,那些轿夫脚步陡停,将里头的新娘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这里头坐的都是往后这天下的主子,轿夫们这一下便知闯了大祸。了
“看,是哪里着火了?”这惊吓还没完,人群中指着西边的方向,忽然惊呼出声。
果真众人回头,看到了一道滚滚浓烟直往天空上冲,那缭缭烟柱,让人由不得想起那日叛军入城,也是燃起了这般的大火。
“不好了,着火了,大家快跑啊。”孟晚秋扯着嗓子大声喊着。
匪帮的帮众藏于人群中,趁着这个势头,便煽动人群,自己先跑了起来,“着火了,着火了,快跑啊。”
“快跑啊,快跑啊。。。”
人在惊慌失措的时候,从众是本能,这样一来,上万百姓向四处奔涌,像无头的苍蝇,没有组织,没有方向。
“不准跑,不准跑。”
带刀的侍卫拔刀恐吓道,但是这个时候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谁还管得了这个?更何况法不责众,这些士兵难道还真敢当街砍人不可。
人群奔涌,便像洪水,冲刷了侍卫布好的防线,一下子没有了组织,轿夫们被人带得东倒西歪,连带着轿子里的新娘也就坐不稳了,遭了老大的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