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恍十来天过去了,唐时玥始终昏迷不醒,上下一片愁云惨雾。
聚宝村摆了香案给唐时玥祈福,附近村子里的人也都自发的过来磕头,就连朱家峪的族长也亲自捧着香过来了。
他们惭愧啊!
当初唐时玥弄玥坊的时候,他们还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不但不参与,还非派个小辈过来“点破他们的算计”,并为此洋洋得意。
现在想想,真跟跳梁小丑一般。
以至于后来玥坊风生水起的时候,他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悔绿了肠子,又实在抹不下那个脸过来认错。
一直到后来爆发了天花疫情。
他们实以为唐时玥未必会管他们的,可其实,她压根就没有为难过他们半点。
朱老族长拖着一大把白胡子,结结实实的磕了几个头,他们是真心希望,福娘娘能快点醒过来的。
一片肃穆中,却听一人轻声道:“她不是福娘娘么!福娘娘还能叫人打成这样?我看是她担不住皇上封的这啥县君,所以才……”
她声音虽小,但仍有不少人听到,顿时对她怒目而视。
唐桂花退了一步,有点害怕。
可是她嫉恨唐时玥嫉恨的要发狂,如今终于看她从云端跌落,心中痛快极了,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
见众人眼神要吃人似的,她下意识的寻找同盟:“水芝,你说是不是?”
唐水芝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侄儿天花,是因为她才没死,我也是因为种了牛痘,才没染上天花。”她眼神奇异的看了看她,“难道……你没种吗?”
唐桂花语塞。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人影猛然扑了上来,直接扑到了唐桂花身上,一口咬在了她脸上,唐桂花纵声惨叫,拼命的手抓脚蹬,那人却跟个疯狗一样,就是不松口,居然硬生生从她脸上咬下一块肉来。
唐桂花惨叫的跟杀猪一样,那人吐出了嘴里的肉,居然是东子娘。
她挂着一脸血,狠狠的道:“福娘娘是咱们的救命恩人,谁说福娘娘不好,我豁出命去跟她拼了!”
天花病人,要隔离至少四十天,她才出来不久,就听说了这个噩耗。
她在里头,亲眼看到唐东子进退有度,将那几个孩子笼络的服服帖帖,陌生的不像她生出来的儿子。那一刻,好似大梦初醒,她忽然一下子明白了,唐时玥把唐东子带在身边的意义。
就在这时,忽听马蹄声响,一骑马儿,飞也似的从众人身边掠过。
大家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的转头看去,唐四叔忽然惊喜的叫了一声:“是阿旌!是阿旌回来了!”
老族长大喜:“真的?你看清楚了?是祈旌?”
“看清楚了!是阿旌!”
霍祈旌已经快马到了石屋门前,他手在马背上一撑,跃下马来,却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青未了几人听到声音,迅速冲出,然后惊声道:“师父?你……您怎么回来了?”
他一把搀住他。
霍祈旌借他的力稳住身体,全身脏的几乎看不出颜色,声音嘶哑:“阿玥?”
“师娘在这!”青未了抓住他上臂,半扶着他送到榻前,唐时玥静静躺在榻上,肌理苍白如雪,双唇也是毫无血色,却阖着双眼神色平静,好像睡着了一样。
霍祈旌缓缓的在榻边蹲跪下来,定定的看着她的脸,隔了半晌,又小心翼翼的伸手,轻轻握住了她一只手。
他就这么紧紧的握了一握,掐了掐她的脉,便松了手,道:“说。”
青未了迅速给他倒了一杯茶来,一边语速极快的道:“十一日之前,有人刺杀师娘,师娘当时手臂、手背、肋下受了几处轻伤,都不重,但之后掉落黑水河中……”
霍祈旌一言不发的听着。
青未了迅速把事情从头到尾的汇报完,这才停下。
霍祈旌沉默良久:“长安有个擅治脑科的大夫叫薛微凉,去请。另外,梁州太清观有个道士擅针灸,道号叫……元平?想法子请来。”
他顿了一下:“备水。”
他试图站起,却没能站起来,一手撑住了地面。
青未了已经出去吩咐了,任东也听命去给他备水,孟以求忽然蹿过去,扶住了他。
霍祈旌根本没有看他,不在意他是谁,他甚至也没有再刻意的去看唐时玥,就这么去了隔室沐浴换衣了。
孟以求站在外头,神情复杂。
他全身脏污,狼狈不堪,甚至连走路的姿势都是别扭的,也不知几天几夜没下马了,可单看他态度这么冷静,还以为他不着急呢!
他好像忽然懂了,唐时玥说的“内心强大”是什么意思了。
他明明已经很久不出现了,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却一出现,就稳稳的压着场子,好像任何事情都不能叫他慌张……就连他,在他出现之后,都忽然觉得很安心,觉得唐时玥一定会醒。
霍祈旌沐浴,青未了仍旧在外头低声汇报,隔了一会儿,他就出来叫苏济:“苏老先生,师父说师娘既然提到风疾不止一天,那在她练字的书桌上一定能找到药方,烦您过去找找。霍南!”
霍南急步过来,领着他过去了。
青未了又向夏余晖道:“师娘既然叫你们找甚么石灰石,你们就找,能找到多少就找多少,要不然等她醒来,发现事情停置了,一定会不开心的。”
夏余晖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就走。
青未了再转向乔桑榆:“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把玥坊的事情全担起来,不要出任何问题,更不要耽误进度。不必在这儿守着。”
乔桑榆抹了把泪,默然点头。
青未了进去一趟,不一会儿又出来:“孟少,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孟以求下意识的直了直腰:“什么事?”
“师父说,能不能叫你模仿师娘的口吻,给唐时嵘,就是师娘的阿兄写封信,不必模仿字迹,就模仿口吻就可以,院试在即,也不知他会不会听到传言,叫他万万不要分心,万万要给她考到小三元,这比什么药都有用。”
孟以求挺直了胸膛:“放心!我马上写!”
一条一条命令,有条不萦,很快就把团团围着的所有人,全都打发了出去。
霍祈旌洗过了澡,换了衣服,回到榻边,他刚才握了一下唐时玥的手,那道黑印儿还在,他就取了帕子,慢慢的,一点一点拭干净。
霍南端上粥来,霍祈旌仍是握着她一只手,一手接过粥,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
然后他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这才对她道:“阿玥!我回来了。”他眼圈微红,声音平静:“阿玥!我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