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琉璃俯身在轻舟背上,在去往北城的路上。
她能听见她身后的城里发出的轰鸣声,整个大地也在颤动附和。
如今事情,都清楚了,她要回去找涧凡臻了。
那个第一次把她曼家湖里拽上来的涧凡臻;
那个第一个觉得她不对的涧凡臻;
那个救她出浮沉瀑的涧凡臻;
那个甘愿以追顾术做抵消,收走云漓彩扇给她做法器的涧凡臻;
那个每逢危险危难时刻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涧凡臻;
那个小心翼翼又愤怒暴走吻自己的涧凡臻;
还有那个……
如云院,他也不是真的要去杀她。当时唯一办法就是去取曼琉璃的心尖血,让龙出来停掉这场争乱。他害怕别人去,不止是取血那么简单。
干脆,他自己亲自去。
她恨自己也好,她不再见自己罢,好过知道她与自己阴阳两隔,反正自己都做好了在悔恨中过一辈子。
她是当局者,段泽洋是旁观者,这都是段泽洋告诉她的。
好在她要掉头了。
曼琉璃擦去眼泪,从轻舟背上跳下,看着紧闭着的北城大门,静了静,回过头,柔声对轻舟说道:“乖乖,你我今天……”
“呜!”轻舟吼叫了一声,立即俯身将自己头抵向曼琉璃。曼琉璃含泪也立即将抵过去,“乖乖,回去以后和重明好好的。如果以后有什么大动静就往昆仑山去,不要靠近不周山。知道了吗……”
轻舟呜呜的叫着,曼琉璃又蹭了蹭它,“走吧,彩扇会陪着你们的。”
云漓彩扇忽然的红光,从曼琉璃身上渐渐剥离下来,缠绕起轻舟来。
轻舟吼叫着,爪子来回摩擦在地上,努力伸头靠近曼琉璃,而曼琉璃一步一步缓缓向后退去。
红光渐渐包裹起轻舟,“轰”的一声,不知是轻舟的吼叫声还是云漓彩扇离开声。
风扬起了她的长发,吹散了她的泪水,轻舟云漓彩扇回空桑。
曼琉璃推开了北城的大门,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店铺门紧闭,她好像猜到了什么,迅速去了涧家。
推门进的,府里只有段泽洋和涧凡臻,仆人都散走了。
他们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涧凡臻躺在长椅上,段泽洋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本书,见曼琉璃才合上书起身。
“来了。”段泽洋轻声道,“还没醒。”
曼琉璃点点头,径直走过去,“中央城里动静大,要不要带他进去?”
段泽洋垂下头看着在长椅上睡着的那人,半响,沉沉道:“可能……醒不了了。”
“什么意思!”曼琉璃脑子里轰的一声,“梦栖场不是规定说,一年内寻到有缘人就可以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将梦栖场封了。”段泽洋道,“他守着梦栖场,不止守的是他与你的回忆,还有涧家的秘密。一开始是用灵修一点一点抵消,后来,去了寻了火燚虫草,灵修就已经有溃散的征兆了。那日,你跟着杜家走后,回来疯了一场,就睡过去了。”
动静响了一天,到了傍晚才渐渐平息。
曼琉璃抬头望去,火烧云烧红了半边天,伴有紫气东来。
“琉璃。”段泽洋拿了一个小盒子走到曼琉璃身边,“凡臻最爱惜的一个东西,想来,是要给你的。”
曼琉璃小心打开,盒子里装的是玉狐簪子。
日子过成了平静。
每每与涧凡臻独处时,曼琉璃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恍惚间,她想起了在医院碰见的那个男人,甜甜的爸爸。
就是那种无能为力感,它从从心底里漫出来,遍布全身,随后泛滥成灾。
原来,她睡过去的时候,他静等在一旁,是这种感觉。原来都是自己自找的,原来都是自己罪有应得。
曼琉璃小心吻上涧凡臻额头,“换我等你,多久都行。”
第七日,涧府里来了客人。
“琉璃姐姐!”
木朝阳牵着煜琬,煜鸣珂身后跟着披头散发赤脚的鸣禾。
众人将涧凡臻挪出来,围着他旁边的一个石桌子坐了下来,和他一起晒太阳。
段泽洋给大家添着茶。
“好久没有这么舒心过啦。”木朝阳活跃气氛道,“要不要带着凡臻去逛夜市……”
“啪!”
曼琉璃还没动手,煜琬已经动手了,“要去你自己去!”
木朝阳揉揉胳膊,然后小心翼翼的给煜琬拿了一块点心。
而鸣禾叼着个果子一直在涧凡臻那里来回转悠打量。
曼琉璃余光时不时瞥向那里,真怕他去戳一戳涧凡臻,给她戳坏喽。
煜鸣珂注意到,尴尬的笑了笑,“没关系没关系,正常正常,主要是没见过。”
再正常也不要露出一副要吃了涧凡臻的表情吧!
曼琉璃缓过神来,轻声问道:“这孩子没事吧……”
煜鸣珂刚点完头,木朝阳急忙小声道:“一到晚上就发狂!吓死人了要!把杜家杀十遍都不解我恨!”
煜琬本想嫌他无理,但又觉的话在理,伸手就给木朝阳拿了个点心。
曼琉璃羡慕的叹了一口气,简直是一万点伤害。
“因为蜚语兽的魂没有剥离干净。”煜鸣珂有些落寞,“一到了晚上不得不用铁链锁着……我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
“都会好的,我们都会好的。”曼琉璃轻声说着。
煜鸣珂看见鸣禾,脸上露出弧度,“不过话说回来,琉璃泽洋,你们真的不带着凡臻去我南城吗?虽说是建了高墙,但也不妨碍外出。”
“是啊,琉璃姐姐。”煜琬担忧道,“今天是北涧城最后一批移到南城的人。过了今天,城里就剩你们三个了。你们就跟我们走吧。”
“哎等等。”木朝阳忙道,“是跟着鸣珂走,不是跟我和煜琬走。”
“嗯?”段泽洋将点心向他那里推了推,“你们是要去哪吗?”
“嗯。”木朝阳不好意的点点头,“以前因为琉璃你……煜琬整日被锁在家里,现在终于有时间了,所以我想和她一起去看看江河。”
煜琬害羞的低下头。
段泽洋:“杜家……”
“让位给星宇了。”木朝阳道,“我本就无心在家主位上,星宇比我更合适。”
“可以啊。”曼琉璃赞叹道,“没想到你还这么靠谱。”
“哥。”鸣禾的喊声打断了众人聊天,“我饿了。”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长夜安稳。
曼琉璃段泽洋将众人送出城,众人走远后,段泽洋正在关城门。
两人一路无话,街道上没有灯,唯有月光照着前方的路。
“琉璃。”段泽洋微微抬起头看着牌匾上的涧字,“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嗯……”曼琉璃强忍着泪水,“谢谢你,泽洋,谢谢你。”
“琉璃自己也可以,对吗?”
“嗯!”曼琉璃擦去眼角的泪水,“段兄,保重。”
“琉璃,再见。”段泽洋轻声说着。
千元道少时,喜爱游历四方,因为在段成河捡到他,千元道才停下来。如今,师父没有完成的事,他要去做。现在,曼琉璃也回到了涧凡臻身边,他已经没有了留下来的理由。
“再见……”曼琉璃再抬头看去时,段泽洋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了。
挥手起了全城的灯,给他照路。
曼琉璃整理了整理情绪,回了涧凡臻身边,噌了蹭他的脸,道:“都走啦,那我们也去琉璃涧看看啦。”
用牵制术把涧凡臻装进了马车里,然后又给他盖了被子,夜里凉。
一声马叫,响彻了整个北涧。
等驾出了北城,曼琉璃回头看去,原来所谓的归隐是这个意思。
曼琉璃打算带着涧凡臻去琉璃涧住下,现在这个点往那里赶,正好可以看见日出。
要入林了,两旁的大树突然向旁边靠去,树上亮起了灯。林里有了响动,越来越多的狌狌跳蹿在树上。那只戴有红环的狌狌领在前面。
林灯一直亮着,直到他们到琉璃涧。
“涧凡臻,我们到了。”曼琉璃撩起车帘去带涧凡臻下来,只是手刚碰到涧凡臻,凉的!
“涧凡臻……”曼琉璃不敢伸手探上他的鼻息,“你别吓我……,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她就愣在原地,颤声喊着他,“日出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不想自己一个人看……”
万籁皆寂,唯有剩下她沉重的呼吸声,“涧凡臻!”,她再也忍不住趴在涧凡臻身上哭喊起来,“涧凡臻!涧凡臻!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留我一个人……”
她感觉天旋地转,心里痛到快要窒息,不远处泛了些红,一轮红日突然跳蹿了上来。
忽然间,她耳边传来一阵阵琉璃声,像极了涧凡臻的声音。曼琉璃缓缓抬头,却看见眼前一片白。
“琉璃?”
“涧凡臻?”
“琉璃?醒醒……”
“涧凡臻……”曼琉璃有了些意识,朦朦胧胧的睁开眼。
她眼前这个穿白衣的人,见她醒了摘了口罩,眼含笑意,“怎么叫你,你都不回答,就只喊我名字,就这么喜欢我呀?”
曼琉璃看着她眼前这位穿白衣的医生,长着和涧凡臻一模一样的脸,眉眼干净清澈,挂在胸前的工作证——简凡枕。
她好像有些印象了。
跳海时抢救她的医生、从医院电梯里擦肩而过的医生、给她递水的医生,简凡枕。
一行接一行的泪,从曼琉璃的脸上划过,简凡枕急忙伸手给她擦掉。
曼琉璃的视线跟着他动起来,轻轻对他说道,“是,很喜欢你,一早。”
“你这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呢?”
“都是。”
“看在这么巧的份上,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回家。”
更巧,走廊电视里正放着河底墓的消息。
消息称:
棺是信棺。古时,若是自己的爱人先离自己而去,活着的人便将两人的定情信物装进棺里,顺河而下,他们相信河的尽头就是忘川。先辞世的人过忘川走奈何桥时,便会见到信物,于是他就会在奈何桥上停下来,等待自己的爱人来找自己。然后,两人同过奈何桥,来世再见再相爱。
考古人员在清理棺椁青苔时,还在棺壁上发现了一首诗:
“我有真心一颗,久被尘劳关锁。而今尘尽光生,我甘愿赠与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