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即便不再爱司马瞿,但司马瞿就是她钟葭芸的,即便她不要,别人也休想染指。
钟小娘表情有些沉重,坐到雕花镂空矮凳上,取下发髻上的一支玉簪,拿在手中轻轻抚摸着,低声道:“其实钱财乃身外物,为娘倒不是太稀罕。若是能成为你父亲名正言顺的妻子,那此生,为娘就再无遗憾。”
她的确想要个名分,但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她心中始终还记得曾经那段,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情。
司马黛媱半蹲下来,把头靠在钟小娘的腿上,眼里充满欲.望之火,“阿娘,不管你想做什么,黛媱都会有足够的能力帮你。你若是受了委屈,就给黛媱来信,黛媱一定将那些不知死活的人挫骨扬灰。黛媱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任人戏耍的傻孩子了。”
钟小娘感动了,眼里闪烁着晶莹。
她感动自己的女儿终于能和自己站到同一条战线上。大宅深院中,处处是勾心斗角,处处是尔虞我诈,若连己出都不能理解自己,那剩下的就只能是无尽的寂寞和孤独。
她抚摸着司马黛媱的头,母女俩从来没今日这般亲近过,两人都静静的享受着这份永远不会背弃的亲情。
日落之前,靳驿就把置办好的聘礼送到了司马府。
聘礼一到,刘赫便定下迎亲的吉日——三日之后午时。
时间如此仓促,为了替司马黛媱准备凤冠霞帔,嫁妆,司马府内忙得人仰马翻。
冯府内,亦是如此。
冯博仲突染怪疾,食不下咽,全身溃烂。
雒阳城内的名医,刘妤畹都请了个遍,却无人能治。甚至她还求了圣上,请来御医替冯博仲诊治,可,冯博仲依旧不见好转。
御医甚至毫不避讳直言,让刘妤畹做好心里准备,冯博仲恐怕凶多吉少,命危矣!
看着大夫们一个个摇头叹气而去,个个惋惜天妒英才;看着冯博仲每日饱受病痛折磨,在榻上疼得翻滚,出气多进气少。一向性格独立,处事不惊的她,突然垮了,日日愁容满面,几度昏厥。
她的心在滴血,饱受剜心般的痛。
她命人大街小巷张贴寻医悬赏告示,愿倾尽家财,救冯博仲一命。
受重金的诱惑,各路大夫都争先恐后往冯府挤。冯府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可,还是没有一人能成功领走赏金。各路大夫都是乘兴而来,摇头叹气而回。
三日后,司马府门口。
平时并不怎么热闹的街道,今日车水马龙,人潮拥挤。
两列穿着盔甲的士兵负责开道,两辆披红挂彩的马车行至司马府门口停下。敲打声此起彼伏,一片喜气。
刘赫穿着一身大红喜袍,从其中一辆马车内躬身走下来,满脸堆笑,精神抖擞。
跟着马车前来的一穿红戴绿的老婆子,挥动着手中的绢帕,对着司马府门口候着的丫鬟婆子大声叫喊道:“新郎都到门口了,还不快些请新妇出门。”
其实,在她大喊之前,谢管家已前一步进府里去通报了。
琉莺阁,司马黛媱寝殿内。
司马黛媱已梳妆打扮完毕,身穿一身火红的嫁衣,母女俩面对而立,两双手紧紧抓在一起,正在深情话别。
此去千里,不知何时再能相见。母女俩相依为命十余载,临走自然是舍不得的。
两人都泪眼婆娑,钟小娘道:“媱儿,以后为娘不能陪在你身边照顾你,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保护自己。嫁为人妇,也当尽到为**子的本分,相夫教子,孝敬公婆。”
司马黛媱咬着下嘴唇,点头回应。
钟小娘继续道:“看紧自己的男人,守好自己的位置,不要让那些莺莺燕燕有机可乘。为娘的嫁妆都尽数给你带去王府,到了那边,别舍不得银子,上下都得把关系处好,需要人时才使唤的动。”
“阿娘,王府不缺银子,你的嫁妆你还是留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你且放心,你父亲还不至于让我挨饿受冻。倒是你,到了大宅深院里,使钱的地方可多了去。”
“大姑娘,前头已经在促了,说是新郎已到门口。”温妈妈催促的声音,打断了钟小娘的话。
钟小娘收起眼泪,用锦帕替司马黛媱轻拭眼角的泪水,宽慰道:“别哭,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这是去过好日子的,应该高兴。好了,快走吧,别让王爷久等。”
说罢,她替司马黛媱盖好盖头,让温妈妈和翡翠扶着司马黛媱往前院去。
她是妾室,自然是有没有资格送嫁的。
她趴在门框上,泪眼婆娑的目送司马黛媱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几次她都想追上去,想再好好和司马黛媱说会儿话,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啪啪往外滚。
司马府大门口,翡翠扶着司马黛媱,迈着碎步朝门外走来,卢氏和司马瞿紧跟其后。
那穿红戴绿的老婆子,上前迎着,领着司马黛媱上了马车。
雒阳离均邑千里之遥,八抬大轿肯定是不现实的,刘赫特意准备了两辆四匹马拉的顶级豪华马车作为迎亲花轿。这相比八抬大轿,自然是不会逊色。
如此大的排场,引得围观之人羡慕不已。
嫁妆一箱一箱往外搬,多得数不过来。
女婿是王爷,女方的嫁妆自然也不能太寒碜,让外人笑话,让司马瞿脸上无光。
于是,司马瞿按照原定的嫁妆,又足足加了一倍。
翡翠是司马黛媱的贴身丫鬟,自然是要跟着去均邑的。
趁着大家都在搬运嫁妆,司马瞿又在同刘赫说话。司马黛媱偷偷掀起马车帘子一角,掀开盖头,露出半张脸,对着候在马车旁边的翡翠低声道:“翡翠,我一个人好生无聊,心里空落落的,要不你上来陪我说说话?”
“姑娘,这是迎亲的马车,奴婢哪敢?你快些把头缩回去,让媒婆子瞧见,准又要絮絮叨叨了。”
司马黛媱无奈,哀叹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马车帘子。
眼瞧着就离开熟悉的故乡,她突然莫名的舍不得,整颗心揪着难受,不知如何平复这又喜又忧的感觉。
司马瞿该交待的都已交待完,嫁妆也全数搬出来,他考虑此去均邑路途遥远,还特意雇了简易马车运送这些嫁妆,省了好大一笔人力。
敲打声响起,马车在震耳欲聋的敲打声中,劈开人群,缓缓朝着城门的方向驶去。
司马府众人目送马车行远,才折回府里。
一场史上历时最短的婚事,就这样草草盖棺论定。
直到此刻,司马瞿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自己的女儿怎么突然被退亲,转眼却又高嫁进均邑王府,如做梦般让人不敢相信。
国有喜事,天下大赦。
家有喜事,亦应大赦。
这是司马黛凝的想法,这也是她求司马瞿大赦苏小娘的理由。
司马瞿等人回到府中,连口热茶也没来得及喝,司马黛凝便寻到跟前来,二话不说就跪在司马瞿和卢氏跟前。
司马瞿和卢氏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何意。
司马瞿问:“凝儿,怎么了?”
司马黛凝不语,望望候在一旁的丫鬟婆子。
卢氏明白她的意思,立即摒退了屋里的丫鬟婆子。
司马黛凝见丫鬟婆子们出去后,才苦求道:“阿娘思过数月,已知悔改。今日是大姐姐的好事,求父亲让阿娘也沾点喜气,求父亲不要再禁足阿娘了。再这样,阿娘会疯的。”
若不是司马黛凝提起,司马瞿险些忘了,自己还有个美娇娘正被禁足。
司马瞿不紧不慢回道:“你阿娘行事总是欠考虑,我这也是为她好。”
“经过这次,阿娘知道错了,她出来后一定谨言慎行,绝不会再做有辱司马家门风之事。之前,阿娘每日都会到院门口来同凝儿说会话,可这几日一直未见着阿娘的身影,凝儿担心她是不是病了。”
“凝儿,为父知道,你这也是孝道使然,可……”司马瞿欲言又止,话说了一半,便没了下句。
卢氏心善,见司马黛凝如此孝顺,帮忙劝说道:“夫君,夙烟姐出身寒苦,自小也没读书习礼,言行方面自然不能做到圆滑周全。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夙烟姐经过这次教训,想必日后也会严苛律己。夫君,一日夫妻百日恩,就念在夙烟姐同夫君十余载感情,夫君也该给她悔过自新的机会不是?”
她句句在理,言辞诚恳。
司马黛凝闻言,也忙出声附和道:“是啊!父亲,母亲所言极是。”
司马瞿若有所思片刻,极不耐烦道:“罢了,罢了,就给她一次机会。若再有下次,你祖母定不会轻饶,我想护短都不行。”
“谢谢父亲!谢谢母亲!”司马黛凝喜极而泣,不停向两人磕头谢恩。
“昀姝,你陪凝儿一起去吧!我得去母亲屋里一趟,这媱儿毕竟也算是司马家的长女,这婚嫁之事还算顺遂,我理应得向母亲报个安。”司马瞿说罢,把锁门的钥匙往案几上一拍,起身离去。
卢氏应着,起身相送。
卢氏领着司马黛凝,一起来到蘅芜阁。
蘅芜阁院门上落的锁,由于日晒雨淋,长久未开已经锈迹斑斑。卢妈妈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锁打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