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珏天纪 > 第三十六章 别君吟全文阅读

一顿饭吃下来,韩珞成心不在焉,神色悲怆。萧兰君也只能向邢夫人等掩饰,说是韩珞成舍不得自家小妹,这才翻了过去。

回到府里,韩珞成不由自主地被萧兰君拉进了昭兰苑。“速去烧水,让公子沐浴更衣。”萧兰君只是冷冷一吩咐,少顷,里屋便热气腾腾地升起白烟来。韩珞成沐浴完毕,换上干净轻便的衣服,散着头发,果然觉得舒缓了些。

萧兰君见他披着头发走出来,神情也好些了,便给他披了一件大氅,末了,把手搭在他的上肩膀问:“你一路都魂不守舍的,菜也没吃几口,到底怎么了?”

韩珞成咽了口唾沫,直直地盯着香炉中漏出的青烟——仿佛再现了那个少女的模样。开口说话,声音却哑得不行:“我去了一个该去,又不该去的地方。”

“哪里?”“一个地牢,里面关着一些很可怜的人。”韩珞成的视线慢慢地移到了她的脸上:“她们不过是犯了些微不足道的小错,却要因为卑微的身份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遭受非人的折磨……”

萧兰君听了这话,低下头沉默了——她还小的时候,还在浦羲皇宫里的时候,也听说过有这样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在浦羲是合法存在的,只要是贱奴犯了错,无论大小,都会被关进这样的地方,供有地位的宫女太监折磨致死。

此刻为了慰藉韩珞成,她却也只能笑了笑说:“他们既犯了错,遭到惩罚也是应该的。况且,也不过是一些奴隶,公子又何必为此耿耿于怀呢?”

韩珞成的眼神顿时凌厉且冰冷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那些人,可是你我的同胞!”

“不是因为卑微,就应该被折磨;不是因为低贱,就可以被践踏。想想……如果,是浦羲人遭受这样的对待,你能释怀吗?”他终究是舍不得告诉她,是她的同胞在这样的苦海中。

萧兰君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能说更多,只是帮他把长发拢在耳后道:“如果公子怜悯他们,那就请振作起来,去夺得解救他们的机会吧。”

“怜惜,也只是徒劳的事。”她的眼神顿时变得悲怆了起来,被韩珞成看在眼底。趁着她的手拂过他的耳后,韩珞成猛地把她拢到了怀里。

说实话,这个举动的真实初衷是因为,韩珞成在得知那个少女的身份之时,联想到了萧兰君。

她在宫里的那两年,是不是也受过这样的苦?

韩珞成厌恶她待在自己身边的真实目的,但毕竟也多情。理智,终究抵挡不住枕边暗香的情意绵绵。所以当他想到这些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也会害怕。

“我就……抱抱你。”萧兰君比他矮了一个头,穿着厚厚的衣服,抱着,很让人安心。

他听母妃的话洁身自好、坐怀不乱这许多年,也只是为了保留着这颗一尘不染的心,等这一个拥抱罢了。

萧兰君微微一怔,也搂住了他的腰身——这一刻,仿佛就已经是自己梦寐以求的那一刻了。

夜色迷离,心有灵犀。

十一月初三,卯时。

算定巳时是良辰,韩珞成寅时便起了,沐浴更衣,比及冠之日还正式。萧兰君正在书房里帮韩珞成打点一切,见一应物件都已经被清点上车,这才松了口气。

岂料肩上突然被罩上了一件斗篷,她被吓了一跳,正要挣脱,却见韩珞成走到她身前来,一边给她把胸前斗篷的丝带打好结,一边轻柔地说:“别动。这是送你的生辰礼。”

萧兰君果然没动,一时转过头去看镜子里站得极近的两人——她身上披着白狐绒斗篷,他却穿着黑貂斗篷,一黑一白,很是相配。

“嗯,好啦。”他满意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细细端详了一番,笑着说:“真好看。我虽不能给你过生辰,但这件礼物,也能略略填补我的过失了。”

萧兰君转过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揉着身上的斗篷,略有些惊讶:“这狐绒这么好,居然还是白色的——莫非这是极少见的白狐?”

韩珞成也转过来看着镜子里的她,点了点头。

她又细细托起边角看了看,微微皱了眉:“只是这皮……不是生扒的。”“哦?有什么不对劲吗?”

她又转过头来看了看韩珞成身上的黑貂绒,笑着摇了摇头说:“生扒的皮成色更好,不过也罢,这也很上乘了。”又帮他理了理衣裳说:“难为你了,这么忙,还费心准备这些。”

他笑着摇了摇头,说:“我负了你整整五年,我……”“别说这些。”她的食指抵在他的唇瓣上,微微一笑:“我先出去看看他们打点得如何,你歇一会吧,待会儿还有得忙呢。”“嗯。”

待萧兰君离开了,韩珞成便叫道:“小玉。”“在。”他从书桌底下拿出一封信递给她说:“把这个交给你家主子,说若是要回信,叫人往这上面写的路线一路找来便是。”“诺。”小玉小心地把信收好。

韩珞成又叮嘱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少和你主子接触,好好做事,保护好自己,知道吗?”“诺,公子放心。”小玉笑着说:“奴婢一定好好干,等公子回来!”

待全府上下的主仆送别了韩珞成,萧兰君令关上大门,又吩咐白姗:“给我盯紧了公子身边那个叫小玉的,她近日必有动作。”“诺。”

她揉了揉身上温暖的斗篷,看着漫天小雪,暖暖一笑,如三月春风,足以融化冰雪。

公子,我一定不会,让别的女人得到你……一定不会……

叶桓微知道和亲事宜必定繁杂,故而慢悠悠地处理完了各处事务,这才乘上马车到了城外十里那棵大榕树下——那也是送亲车队的必经之路。

远远地听见大批车马走来的声音,她便吹响了手中的鱼笛。

曲调哀怨婉转,即便是在封闭的马车里吹奏。声音回响在这空旷的大道上,也依旧让人听得清楚明白。

韩珞成骑在马上,凛凛寒风,夹杂着笛声,穿透旷野上的连绵飞雪,传入他的耳中。

小桓……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榕树下的那辆马车,心有所动——他以为,她必然来不了,送不得。

他不能下马,更不能离队,只是听得笛声变近,再变远,最后消失在冽风的呼啸中。

马车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她终于放下了笛子。一炷香时间,失去了手套和手炉的庇护,一双本来就糅糙的手被冻得更干了,仿佛要裂开似的。

“主子,公子走了,快暖暖手吧。”寒风忙夺过她手中的笛子,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手炉,又命马上的车夫:“走吧,回府。”

马车渐渐开动了,寒风便问:“主子这两天没练琴,都在练这首曲子,这叫什么名字?”

“《别君吟》。”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冰天雪地,玉树银花,轻车瘦马,一片苍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