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桓微虽心有惧意——尤其是上次的那碗肉羹之后,这种恶寒和恐惧之意简直到达了几点。但她依旧把想了许久,专门用于怼叶昭钰的话说出来了:“你大半夜的,还不是不顾我睡没睡,射箭给我送信吗?”
叶昭钰闻言却笑了:“你是庶出,照理来讲,该永远都低人一等,比奴婢也强不到哪去。我大半夜地给奴婢传话,有什么问题吗?不过你也乖,我只给了一封信,你就来了,很有做狗的潜质啊。”
叶桓微忍着心中的愤懑,冷声道:“我现在来了,凛风在哪儿?”
叶昭钰跟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突然笑出了声:“你来都来了,就算那个小贱痞子在地狱里,你不也得跟着去吗?何必问他在哪儿呢!”
叶桓微也笑了:“你当真以为,我是来给你送命的?”
“从你决定辅佐韩珞成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在送命了。”叶昭钰冷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和我作对,那样你或许还能在兄长活着的时候,苟活几年。可你非要找死,又能怪谁?”
叶桓微皱了皱眉:“看来你是觉得,螳臂不能当车啊。你当真觉得,那地下军队,没半个人知道吗?”
叶昭钰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因这句话消减半分:“我当然有后招,不然你现在怎么会在这里呢?”她站起身,摇着扇子,慢步走到了屏风前:“韩凌宇,不过是一个刚愎自用的帝王。他有那么多个儿子,却没一个能和他做成正常父子的。所有的公子,都在觊觎他的位置。就算其他公子知道了地下军队,我也不相信他们有这个胆量,代替他们那绝情绝义的父皇,阻止军队背后的势力。”
叶昭钰似乎并不想在射入了一丝阳光的屏风前多待片刻,又很快回到了屏风后的贵妃椅上,继续歪着了:“况且,如果是韩珞成知道了这件事,那你现在也握在了我手里。若是韩瑜卿知道了这件事,我自然会派人解决他——其实就算他不知道,也没法活着到达灾区。韩珝偲呢,他知不知道这件事,都只有一个结局。韩凌宇听了我们放出的传言,已经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又怎么会引狼入室呢?”
“你是如何断定,韩珝偲身上的皇室血脉一定不干净的呢?”叶桓微早就想到此事定然和叶昭钰有关,却没料到她什么都知道。
叶昭钰闻言,以扇掩面,打了个哈欠说:“你怕是不知道吧,端贵妃了解的皇室秘辛,比皇帝本人都多。”
叶桓微皱了眉:“皇帝身体不好,常召御医,也是端贵妃做的?”
叶昭钰摇扇的动作突然停下了,但很快又继续了动作:“没想到啊,你居然在宫里还有人。你放心,我一定请端贵妃找出来,扒了她的皮给你做衣裳。”
叶桓微知道她果真干得出这样的事,故作镇定地笑了笑说:“宫里卖消息的那些人,只怕比端贵妃在宫里的根基都要稳,你若是真能扒了他们的皮,也能做韩珮翎的皇后了。”
“二公子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叶昭钰的声音突然凌厉了些,但依旧不改声线的柔美,她冷冷道:“再这般嘴贱,我可是不会再和你白费功夫的了。”
叶桓微释然地笑了:“别装了,你在这个关头把我引过来,不就是想利用完我最后的那点价值吗?不过……其实我知道的确实比你多,毕竟你是当局者迷,我看得明白。”
“我当局者迷?”叶昭钰用手背撑着脸,好笑地轻声反问。
叶桓微微笑着说:“你对二公子动了谋士不该动的感情,难道不是当局者迷吗?”
叶昭钰听到这句话,却并无反驳,但神情和动作都似乎不寻常地一滞,仿佛被人一箭射中了似的。
“其实在你心里,报仇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你就是喜欢二公子,你想看着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这件事在你的心目中已经比家族的复仇之事更重要了。不必狡辩,你的行为已经出卖了你的想法。”叶桓微一言诛心:“但是你又明白,你是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成为他的枕边人的。”
她说这些话时,其实自己心里也不笃定:她只能通过叶昭钰的部分行为分析得出,叶昭钰对韩珮翎确实已经超过了一个谋士对主君的关心,却不能断定叶昭钰已经对韩珮翎动了心。
叶昭钰嘲讽地笑了,表面上波澜不惊,摇扇子的频率却增快了些:“你懂什么!我对他这般,是因为他是我的主君,我又必须获得他的信任。我下这步棋,是为了让他时时记着我,让魏家翻案更加容易,也是让未来叶家和魏家的子孙,都能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庙堂之上。你一天到晚秉承着这些龌龊的思想,自然看谁都是奸夫**。”
叶桓微听完这句话便决定了:即便叶昭钰本来只是对韩珮翎有些许好感,她今天也一定要把这样一份好感坐实成爱恋,于是声音也大了些,试图形成压倒性的气势:“那你告诉我,为何不干涉韩珮翎妾侍内斗之事?又为何要三番五次给他送些钱财之外的东西?你不是最知道的吗,那些东西,压根就贿赂不了别人,只能传递情意而已。”
“那我倒是想问问你,你的情意,他收到了吗?”为防叶昭钰揪着妾侍内斗这一点扯出蒋蓝锶,叶桓微又紧接着妙语连珠:“你不干涉他的妾侍内斗,难道不是希望她们给你腾挪位置吗?你送些钱财之外的东西,难道不是希望让韩珮翎也能对你处处留心,远胜他的妾侍吗?可是你看,他只把你当成了他争权夺利、扫除障碍的工具,正如你最初的想法一样。”
“笑话!”叶昭钰突然朗声打断了她,整个人都坐正了,冷笑道:“我需要跟那些妾侍争位置?”
“这句话就说明,你还是想依偎在韩珮翎身边,做他的妻妾而不是谋士的,不是吗?”叶桓微没等叶昭钰回答,很快又接上了下一句话:“这就是我要跟你做的第一个交易——别忙着拒绝,你要想想,皇后这个位置,不仅有恩宠,还是有很大权力的。你想复兴魏家和叶家,又想留在韩珮翎身边,这难道不是一个极好的位置吗?”
沉默了许久,叶昭钰开口了:“你想怎么做这笔生意?”
叶桓微笑了笑说:“简单,我帮你坐上这个位置,你把凛风完好无损地、活生生地给我放回来——别给我玩文字游戏,我说的完好无损,是指心智和身体都完好无损。若是他有半点差池,你看看我能不能把你拉下来。”
叶桓微说前半句话的时候,叶昭钰还觉得她是痴人说梦。可听得后半句话时,竟叫她在那一瞬间相信了:叶桓微是可以办到的。这就像做生意,一方看中了某件物事又好好讲价,明摆着就是势在必得,且囊中有货。
叶昭钰皱了皱眉:“他身边还有一个糟糠之妻——那个女人,家世好,又向来依从他。还有另一个姓蒋的歌女,是他眼下最宠的女人。有了这个姓蒋的女人,他可没再纳一个妾了。”
叶桓微低着头笑了笑,又抬起头来,隔着屏风盯着叶昭钰的眼睛:“我问你,这么多年来,他妻妾成群,可有一个孩子?”
叶昭钰闻言,陡然把扇子放下了,想了半天没明白,反问:“你什么意思?”
叶桓微脸上的笑容也丝毫不减:她清楚,自己已经掌握了两人谈话间的尺度和节奏,便接着往下说:“裴氏有一个专用的大夫,是专攻妇人生育的,被我逮着了。我这么告诉你吧,裴氏生养了这么多年,都怀不上一个孩子。”
她刻意顿了顿,又道:“你觉得,她会让那些貌美如花的妾侍,怀上韩珮翎的孩子吗?”
叶昭钰突然站了起来,语气间似乎带着点愤懑:“你想让我未婚先孕?这可是毁名声的事情!”
叶桓微双手伸进袖子里——掌握局势后,她并不冒汗了,站在冰雾缭绕的屋子里,竟还有些寒凉:“我们是什么样的人?罪臣之后。你都帮着他造反了,还要什么名声?他醉酒的时候少吗?还是你觉得自己不够好看,无法让他对你见色起意?”
见叶昭钰愣住了,叶桓微继续加强了攻势:“这件事,只能是他的错,是没有人会把罪责怪到你身上的。相反,韩珮翎这么多年了都没个孩子,端贵妃也一定会护着你。将来就因着这件事博得高位,简直轻而易举。而同时你又捅了裴氏这么多年来做的那些好事,她又没了娘家,端贵妃自然会厌弃她。那时你再让她永远闭嘴,后位不就坐稳了吗?”
“而蒋蓝锶,”叶桓微笑了:“我实话告诉你,如果你硬要动她,只会和韩珮翎决裂。我们这个交易最大的亮点就在于,我能让所有人都争不过你,或是不跟你争。让你名正言顺,同时收获你想要的一切。”
叶昭钰听完她这席话,慢慢坐下了,突然又横眉瞪向她:“你就不怕事成之后,我不履行承诺?”
叶桓微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一派志得意满:“不然你以为,蒋蓝锶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