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珏天纪 > 一百一十四章 弃车保帅全文阅读

“你说的那些青年才俊,不过是一些无财无权的低品官员,拉拢来又有何用?”韩珮翎素来看不上那些官阶不高、家境贫寒的年轻士子——无权无钱,本事也不比高官大多少,还总自恃清高,实在惹人讨厌。

叶昭钰笑了笑说:“公子此言差矣。在我看来,公子所说的那些弱点,恰恰是他们的优点。”

韩珮翎一脸狐疑:“怎么说?”

“公子觉得,经过这件事以后,陛下还会把这两处的实权交到那些高门大族手中吗?”她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韩珮翎,是一派风情万种:“或者说,公子以为,这次的事情牵涉甚广,又碍着高官贵族们的面子,实在难办,陛下又为什么还非要把强占民田一案闹大呢?”

“为了把权收回自己手中?”韩珮翎似乎明白了些:“所以他要扶持这些并无根基的士子,好为自己所用?”

叶昭钰朝他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这几年来,陛下一直对各大世家贵族心怀警惕,就是因为开朝以来各族势力不断扩大,已经超出了陛下的控制范围。否则公子以为,唐境为何偏偏独受陛下宠信那么多年?”

“父皇……是想要忠臣?”韩珮翎总算是扭正过头来看着叶昭钰了。

却见她摇了摇头:“与其说是忠臣,倒不如说是孤臣。在陛下的眼里,臣子们再忠心,那也是忠于华天--说白了,还是忠于自己的名节。一旦生变,陛下有什么事要他们做,又违背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可以借这个名号抵抗陛下的圣旨,还能落得一个忠直的名声。”

“但是孤臣可就不一样了。孤臣孽子,历来只忠于皇帝,哪怕是违背了国家和百姓的利益,也在所不惜。而一无所有的寒门士子,固然就是孤臣的最好人选。他们除了陛下之外,便只能忠于自己。”叶昭钰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嘲讽:“但是只有忠于陛下,他们才有资格忠于自己。”

韩珮翎心中暗暗生出几分敬佩之意:“怪不得父皇明明任命了高官,却又总对他们若即若离……昭钰,你可把圣意揣摩得太明白了!”

叶昭钰自得地笑了笑,淡淡地说:“因此,只要他们先忠于公子,将来一旦被陛下提携,便是公子东山再起之日了。”

韩珮翎又有疑惑:“可是如果我太过明显,父皇会不会反其道而行之呢?”

叶昭钰手里的扇子停滞了片刻,很快又扇动了起来:“这就要看公子以什么名义邀请他们,又要说什么话了。公子素来喜爱诗词,无人不晓。到时诗会之上,只谈诗词歌赋,余者一概不要提起。只要让他们知道,公子毫不在意侵占民田一案,礼贤下士便好。”

说着,她站了起来,微微施了一礼:“公子,我还要替公子铲除一个人,先行告退了。”

“什么人?”韩珮翎前一个问题还没想明白,就被后一个问题带跑了:“哪里值得你亲自去!有什么让你不顺心的,告诉下人去解决不好么?”

叶昭钰叹了口气说:“公子知道,我不喜欢见着日光。此事若真是下人能解决的,又何必我亲自去呢?公子且宽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韩珮翎点了点头,叶昭钰便往门外走去。没走几步,却又转过头来说:“公子,如果有可能,把薛家派人截杀四公子的罪名坐实吧。”

韩珮翎疑惑道:“不就是薛家做的吗?为何又要我多此一举呢?”

只见她低眉浅笑应道:“这样做,是避免薛家还有后招。而且,薛家的罪证越多,大司马承担的罪责就越少不是么?”

见他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叶昭钰这才放心出了房门。

却见迎面走来一个湖蓝色宫装长裙的少女,挽着简单的发髻,簪着时新的纱花。周身虽无繁华装饰,却更显她清新淡雅。这少女低着头,与她打了个照面,便刻意在离她几步前停了下来,让到道旁,微微施了一礼。

叶昭钰总觉得这个少女在哪里见过,却说不上来,只用一双眼盯着她,继续往前走动。走过少女身前,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兴许是前几次到翎邸来的时候见过,又忘记了吧。

那少女却不这么想。待叶昭钰走后,她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叶昭钰的背影,问身边的婢女:“这女子是谁?竟能进公子的书房?”

“不知道,大概是公子的朋友吧。”婢女以为她吃醋了,忙旁敲侧击了一句:“况且,主子您不是也能进公子的书房吗?”

谁料她只是轻声笑了笑,淡声道:“走吧,公子还等着呢。”说完,便往书房走去。

片刻后,门外的侍卫便把蒋蓝锶请了进去。韩珮翎一见着她,却是热情非凡地迎上来:“蓝锶,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身上乏,要好好休息吗?”

蒋蓝锶微微行了一礼:“公子。”又从身后侍女的怀里接过琵琶道:“听闻公子心情烦闷,蓝锶特抱来琵琶,替公子解闷。”

韩珮翎见她这般恭顺,一想到前两天家中另外两个妾的冷言冷语,心中更生怜惜,拉着她的袖子往座上引:“我没事。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连新媳妇都要被婆婆罚站规矩,你既只是一个妾,多少总还是会受些气的。”

蒋蓝锶闻言,只是颔首微笑,并无二话,随韩珮翎安排着便坐下了。但她身后的婢女却不乐意了,嘟囔着说:“哪里只是‘受些气’呢?公子不知道,昨天我们家主子被虹主子教训,说我们主子一天天弹些悲哀缠绵之音,罚她抄了整整一本《女史》呢!”

“有这事?”韩珮翎闻言,忙将眼光投向蒋蓝锶,却见她怒目望向那婢女,一遇上自己的目光,顿时又温顺了下来:“公子,真没什么。妾习惯了手上功夫,抄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韩珮翎一看了她这副乖顺的可怜模样,越发不能平静了:“她也不过是个妾,自己的家世也没见得多干净,怎么倒管上你了?你该回绝了,再来告诉我才是!否则过两天等这小蹄子连良娣都敢骂了,岂不是乱了体统?”

蒋蓝锶也只是微微一笑低眉道:“现在公子不是知道了吗?虹姐姐是前辈,我本就该听这一训。大不了从今往后,我不弹《秋风怨》了便是,公子又何苦动怒呢?”

见韩珮翎还想理论些什么,蒋蓝锶一根食指按住了他的唇,把他定在原地,话也不说了,只讶异地看着她的眼睛。

“公子,不管是您的事还是妾的事,都已经过去了。”说着,她把手移开,搭在了琴弦上,笑着问:“今天公子,是想听《霓裳》还是《塞上曲》呢?”

琵琶声流动在风中,不单是在翎邸。此刻的成邸里,也是琴音流转。但隐约一听,明明都是《塞上曲》,前者婉转清新,后者却是怨气重重,诉尽《塞上曲》本意。

一曲弹毕,白姗上前来,接过萧兰君怀里的琵琶,问了句:“良娣,又想起故国了吗?”

听到这句话,靠在窗边的新月似乎竖起了耳朵。谁知萧兰君却只是笑了笑说:“出嫁随夫,我的故国就是华天,又有什么可想的呢?”

新月张了张嘴,本来想一语怼得萧兰君哑口无言,却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公子还没回来么?”她已经怀胎六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腹中胎儿与韩珞成血脉相连的缘故,总会动辄便问起韩珞成的动向。

“公子说,宫里还有诸多事宜等着他处理,他晚上再回来。”新月面朝萧兰君,低头道:“公子搬到宫里的物件,夫人下午便会派人送回来。”

萧兰君扶着扶手站了起来,叹了口气说:“一个月,我与公子没见上几面,什么也不知道。公子现在又是大病初愈,却还有这么多事要做,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兼顾好……白姗,公子中午可是在宫里用膳?”

白姗点头道:“是,宫里会给留在里头办公的大臣准备饭食。燕皓到现在都还没来报公子的动静,应该就是留在宫里了。”

萧兰君闻言,想了想,才对新月说:“叫厨房准备好公子喜欢吃的几样小菜,你持我的令牌,给公子送去吧。”

待新月出了房门,萧兰君又问白姗:“墨怀院里给公子休养准备的一应物件可准备好了?香香和盈盈是个没心眼的,公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该亲自去看看才是。别等公子回来了,床都不够软,叫他怎么能睡好?”

白姗笑着把她扶到桌边坐下,为她斟了杯茶说:“良娣也太小心了些!公子不是说他并无大碍么,这么仔细,只怕他还要说我们呢!”

萧兰君笑着拿起茶杯,看着她说:“我看你倒不是怕他骂,是怕你自己忙!罢了罢了,我亲自去,也免得出什么纰漏。”说着,她放下茶杯便要起身。

白姗立刻把她按下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嘛!”萧兰君朝她莞尔一笑,自顾自喝起茶来。白姗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在白姗踏出房门的那一刹那,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