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府。
无人注意到,这院里的凋谢的花树,在这寒天里竟抽了一根小小的新芽。
皇后娘娘请了半年的恩旨终于得了准许。眼下二小姐房中的人都在心照不宣地准备着主子进宫的事情,吴家织房则忙着赶制夫人吩咐给二小姐的新衣。
婢女端来供主子今日挑选的发饰,吴家二小姐吴璟扫了一眼,择了一簇浅绛色的正要簪在发上,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将那支绒花靠近鼻尖嗅了嗅那绒花上头果真沾了苏合香的气味。
她微微蹙眉,将手上的那支搁在一旁,另择了一簇靛青色的绒花。
她不悦地扫了一眼:“这是何香,沾丁点儿便如此这般浓艳的东西,日后莫再出现在我眼前了。”
其实女子爱香,她也不例外。妍妍之态,玉骨香肌。
只是若是太过浓郁,难免媚俗妖艳。
吴璟眼睛一黯,日后入宫被冠个娇娆妖媚的名头,还谈什么前程?
前程毁了,名声也毁了。
如同那郑家的小姐,自小到大不总被人私下里笑是母老虎么?
不过人家腰杆硬,名声不名声的那位若是在乎,也不会如此行事了。
婢女见自己触了主子眉头,急忙赔笑:“您也过于谨慎了,您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择支带香的绒花又能如何?”
吴璟也不言语谨慎总无错处。
恩旨一下,她不日便要入宫是去给皇后姐姐请安。
顺便,在坤宁宫小住。
这浅浅的默许,其中的深意可谓是别有洞天。
吴璟笑了笑,这小丫鬟话说得没错,好日子不就是摆在眼前的么?
她将那支沾香的绒花别在婢女小髻上,也算是打赏这人。
“你说话好听,就是做事要谨慎些。”
“多谢二小姐。”
外头有人来请。“二小姐梳洗完了么?夫人请小姐去说话。”
吴璟知道母亲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大人的说辞总是多年如一日,也不嫌烦。
她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尤其是近半年,说得更是不歇气,累得她日日要去受训。
“璟儿,你姐姐贵为皇后,可咱们吴家的仕途一直不景气,多半也是这个蠢姐姐不懂在皇帝面前周旋的缘故。你看看咱们家,除了你大哥做了个京官,其他的兄弟什么都捞不着,当真是白白浪费了皇后的身份,咱们这后族做得实在憋屈。”
吴璟微微叹气。
确实,她那姐姐是个呆呆笨笨之人,除了比她长了几岁,多吃了几年饭,好像
好像也没有什么胜出一筹的地方。
“走吧。”
吴璟对着镜子检查了自己的装束,觉得并无不妥,点了点头。
婢女扶着她出门,无意间看见那树上新芽,乐道。
“主子你看,这个天都还有新芽呢。”
吴璟顺眼望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果然是吉兆!
年关在即,各宫都紧赶慢赶地忙活着过年的事,绾妍是忙昏了头,好容易得了一天歇息,去偏殿找温常在叙话。
温常在怀着双生子,肚子比寻常娠妇大了许多,腰疼得厉害,更加行动不便。
她索性连殿门也不出了,日日蜷在地龙上看书吃茶。
这翊坤宫每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门槛都要被人踩破,独她这儿清清闲闲,好不惬意?
“姐姐别看了,殿里点了烛火,外头的雪光又亮得很,伤眼睛!”
绾妍刚进来就一手夺了温常在的书,又紧挨着她坐,怕挤着她伤着她,用一手支撑着身子。
温常在没少沾绾妍这个主事娘娘的好处,时时刻刻养尊处优,一把柔弱的身子愣是被绾妍养得珠圆玉润,面若银盘。
她横了绾妍一眼,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一墙之隔都有五六日没见了,妹妹如今是天下第一大忙人,忙里偷来的闲儿都给了皇上,我只有靠这东西打发辰光咯。”
绾妍气道:“由得姐姐说去,原是我苛待了人,姐姐可要一辈子在心里记着!”
看绾妍生气了,温常在攀上她的胳膊,又是笑,“那是我记错了,昨儿外头落了雪,窸窸窣窣响了一夜,我没睡好,胡言乱语来着。”
绾妍沉着的脸这才松快了些,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温常在招了招手,吩咐人上碧螺春:“哎,吴家二小姐的事儿,可打点好了?”
“打点好了,皇后还命知书去亲自盯着。”绾妍点点头,又问,“也不知皇后为何这般隆重地布置,又将偏殿收拾出来,准二小姐在楚宫住下,皇上竟也允了。”
“这还看不出来,哪里有进宫探望还在楚宫小住的先例?皇后摆明了是让她这妹妹取而代之。”
“姐姐这话我也有耳闻,那日我瞧见淑妃得知皇上准许的消息时,气得脸色铁青牙根痒痒,当时若不是有外人在,只怕她当场就要发作。”
温常在眉眼弯弯,嘻嘻一笑:“淑妃也绷不住啦?”
绾妍抿了口茶,“只是一个二小姐怎么可能取而代之?皇后之位可不是小事。”
“有你和淑妃在,自然是轮不到吴家二小姐来做皇后的,只是她好歹也是后族女子,做不成继后,做个贵人、嫔位岂不是绰绰有余?又是妙龄少女,比咱们都年轻些”
这话绾妍十成十的明白了,“这也算是吴家最后的希望。”,她指了指手边的烛台,“就像这一小点点的火种一样。”
看着温常在的笑颜,绾妍又恍然大悟:“难怪皇后这般的不遗余力,甚至不惜牺牲与皇上最后的情分。”
“若不是她心中有执念,在家族与丈夫面前选了前者,寒了皇上的心,也落不到这样的下场,一个人孤零零在坤宁宫等死。”
温常在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绾妍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幽深,话里有话:“若你是皇后,该如何去选呢?”
“一边是生养之恩,一边是夫妻情分,真真是难选。”绾妍认真地想着,蹙着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扑哧一笑,“到了那个时候,姐姐取把刀来把我一劈两半,我就可以两全了!”
温常在嗔笑地敲了绾妍脑袋一下:“你这是说得什么蠢话,动不动死呀死的,要过年了,要讲究一些。”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