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冬雪灾,已经让鞑靼蠢蠢欲动,时不时小规模的在大明边境抢夺物资。
今夏的大旱和蝗灾,使本来因环境恶劣,物资匮乏,造就的天然掠夺性,终于按捺不住。
鞑靼几乎集全国之兵力,甚至还纠集周边一些小国,同时大举进犯,想干票大的。
不仅要掠夺物资人畜,更打算霸占一些大明靠边境的富裕之地,以图解决本国一直的危机。
大明今上曾经为了惩罚鞑靼的进犯,下令封锁了双边贸易,致使他们更想撕开这个口子。
鞑靼是正所谓穷凶极恶,大明边军却还以为是以前的小股骚扰,重视度和准备都不足,致使鞑靼这次入侵势如破竹,很快攻陷了边疆重镇开平和大同。
不及时阻止,鞑靼铁蹄很有可能直逼北都城。
开始大家都没有太多恐慌,毕竟这么多年两国边境的摩擦或交战,还是大明的胜率高一些。
否则也不会出现大明防军轻敌的现象。
再说至今还没出现过鞑靼能打到北都附近的现象。
这次却明显不同,鞑靼已经蓄谋已久,这两年的灾情又给了发动这场战争的契机。
仗只打了两个月就撕开了大明的第二道防线,占领多个边疆村镇,烧杀掠夺,还步步为营。眼看就逼近了北都。
除了大规模作战,还时不时有小队骠骑深入,抢一票就走,杀人放火,危害民众,扰乱民心。
甚至还有一次突袭,重伤了大明防军统帅。
滦平县虽离边境比北都还远,可边疆重镇开平和滦平都紧靠滦河,分别在河的上下游。
滦平县历来富足,鞑靼万一顺流而下,肥肥的宰一把,也不无可能。
那几乎紧挨滦平县的周家老家十里铺也就很危险了。
人心开始惶惶,一些有钱有权的人家都有了南迁的意向。
甚至连周家大爷,三爷分别来人、来信急催父母,带家人搬至上都或京城。
因有正在北疆作战的周霆,对这场战争引起的恐慌,周家比旁人更多一层担忧。
幸亏在北都的王勇之托张守备,打听到周霆安好。
分在三处的周家人才暂时松口气。
对两个儿子的请求,周老太爷不以为然,他坚信大明的军队,绝不会让鞑靼猖狂下去。
随着战事的吃紧,三爷派长子周霖赶回老家,力劝二老并由他护送去京城。
老太爷本还坚持,可考虑到赵老太太的身体,还有周家最优秀的长孙周霖,坚持只要祖父母不走,他就一直陪着。
老太爷也就动摇了。
最后老太爷决定分两批走,否则目标太大,毕竟鞑靼还没打到跟前,两个儿子一文一武都做官,此时举家南迁,传出去恐有损名声。
首先以给赵老太太养病为由,由周霖护送老太太,姝眉和薛氏母子先行。
过一段时间老太爷和四爷再去。
周霖起初不同意,可老太爷一锤定音,绝不再改。
周霖无奈只能听从。
想多给祖父留了几个护卫中的高手,又被老太爷以他护送的都是妇孺老幼而拒绝。
临行前,薛氏又出幺蛾子,她惦记娘家,这次南迁又不好提出带上娘家人,就动了个心眼儿。
反正公爹还没走,要是鞑靼人打不到这儿,谁也不用担心。她也愿意还住在离娘家近的这儿。
万一鞑靼人真的要打来了,公爹肯定要走,在那个紧急时候,她再提出带娘家人,想来公爹肯定不会拒绝。
于是她借口儿子又病了,受不了路途颠簸。求着和四爷下一波一起走。
赵老太太对她的小心思哪有不清楚的,虽心里有些不快,也不好明说。
四爷被薛氏私下同生共死的誓言,灌得如同喝足了老酒的青蛙,就差幸福的呱呱呱了!
当然义无反顾的支持爱妻。
最后首批去南的主子就只剩了老太太,姝眉和护送她们的周霖。
于是姝眉在短短不到两年,再一次去往北都的运河码头。
再没上次的惬意,虽然一路上到处秋意盎然,遇到的人们也没什么异常,姝眉心里却有一丝逃亡的悲凉。
人类生存本就有不可控的天灾,还非自作出人祸。
战争从来都是统治者的游戏,而无辜的百姓就是这游戏里蝼蚁一样的牺牲者。
路上还算顺利,只是因为秋凉,赵老太太感染些许风寒。
在来到一家驿站时,已近中午,这里离码头不到一天车程,赶赶半天也差不多。
周霖顾及祖母身体,提出在驿站休息一晚。
住到驿站后,发现驿站居然有不少士兵。
一打听才知道,昨晚有一队鞑靼骠骑突袭北都北一大明驻军粮草处。被守军和援军打得落花流水。
只是还有几个残敌漏网,因退路被堵,据说往这边逃窜了。
官兵正在到处搜捕。
想到可能的险情,周霖和驿站的官兵套了套近乎。
得知他们明早有一部分人会沿着运河向上游追寻,正好能和他们同路一多半路程。
分手处周家去离反方向的下游码头不足30里。
周霖盘点一下自家的护卫家丁有20几个。
剩下那段路就算有事,也能撑到码头。
第二天,周霖和随同护卫的周大顺商量一下,对自家的车辆人员调整一下。
四辆行李细软车各有两个家丁,分在队伍前后各两辆。
老太太、周霖、姝眉、麦香坐一辆大车,周大顺赶车,走在中间。
后面是丫头、婆子分坐两个车子。
两个护卫在前,四个在大车两侧,留四个护卫断后。
布置好后跟随追捕鞑靼残兵的官兵一起上路。
平安无事的到了分手处。
相谢告辞后,周家一行沿运河边下行去码头。
道路两旁一边是不远处的运河,一边是荒野。
担心险情,车行很快。
不一会就跑出十里多。
不远处看到几个小山丘,赶车的周大顺说转过这几个山丘,眼力好的几乎都能看到码头。
这时姝眉发现,从驿站吃了药,一直昏昏沉沉的祖母,脸上的气色有些不好,怕是因风寒加上刚才车行太快,颠簸得心悸病又犯了。
赶紧找出药丸,让祖母含在嘴里。
周霖也急忙吩咐周大顺放慢一下车速。
周大顺一声吆喝,整个车队都慢下来。
可能因为车队慢下来,不太嘈杂了,能感受到一些细微的异相。
在眼看就到树木茂密的小山丘时,在战场上搏命过的老兵周大顺,凭着异乎寻常的活命直觉,嗅出一丝危险气息。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周霖。
周霖忙叫车队停下来。
几个人四处察看一番,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就派了个人先去前面打探一下。
这时一旁的运河上划来一只小舟,周大顺奔过去。
等离得近了喊过来,和船上的渔夫打探小山丘那边的路上可有什么异常。
渔夫回:路上没人,倒是隐约看到第二个山丘旁的路当中,似乎有石头什么的堆了一堆。
周大顺谢过后又奔回来。
告诉周霖从渔夫的话分析,更觉得自己的直觉应该不错。
建议不如先返回,令一人快马追那股分手不久的官兵,搜查小山丘,排除险情后再去码头。
周霖对他相当信任,毫不迟疑的同意。
车队刚掉头,一阵杂乱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虽然还被山丘挡着看不清来者,不仅周大顺,连周霖都知:坏了!绝对是危险来了!
渔夫说前面路上没人,突然出现马蹄声,那就是隐藏在路边树林里的,那还能是善类么?
马上要催马狂奔,姝眉拉开车帘急道:“大哥!不可!”
周霖周大顺都一愣,就听姝眉急急解释:“刚才那种速度,祖母的身体都受不了,再加速狂奔,祖母哪里还受的住?即使逃脱,恐半条命也没了!”
其实对于心悸病人,半条命没了还是保守说的。
周霖急红了眼。
姝眉看到运河里刚走不远的小渔船,急道:“大哥!你带祖母去坐前面那条小船!我带其他人坐车走。他们骑马是不会去追你们的。”
周霖目眦欲裂:“要走一起走!”
周大顺此时也反应过来:“照老夫人的情况,船上最多放三人。”
周霖:“那也该我留下!”
姝眉:“哥哥!你我谁在祖母身边有用,你很清楚!没时间争这个!”
正在这时前去打探的那人一边骑马狂奔而来,一边大喊:“是鞑子!是鞑子!”
周大顺也急了,对着周霖:“大少爷!就按四姑娘说的办吧!你快走,不仅救了老夫人,还可以赶紧搬救兵。这里有我周大顺一条命在,就不让四姑娘出事!”
姝眉已经和麦香一起把老夫人扶起。
周霖痛苦的看了眼妹妹,终是背起祖母下车。
周大顺也安排一个护卫里的好手护送周霖和老夫人去船上。
然后让他马上再快马求援,双管齐下。
周霖背着祖母回头,双眼赤红,近乎嘶吼:“眉眉!等哥来救你!”
周霖的嘶吼让姝眉的眼泪,瞬间喷涌而出。
视线模糊,还一直死死盯着大哥背着祖母奔跑的背影。
周大顺低声安慰她:“姑娘放心!鞑子要的是咱们的东西,老夫人她们肯定没事!”
姝眉略回神,声音沙哑对周大顺下令:除了自己的车,别的车人都加速。放行李的车一边跑一边丢行李!
周大顺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心思激荡,热血上涌:“姑娘!不行!”
转头吼:“章山!李源!去后面和那四人断后,一发现有分兵追老夫人她们的,你俩拼死也要和我截杀!”
二人高声领命回奔而去。
旁边的护卫家丁也都听到姝眉刚才的吩咐,此时也明白她的话意,她怕车队加速后,周霖和老夫人被甩到后面,引起追兵注意,想用自己做诱饵引开追兵。
又不忍心大家都当诱饵,所以想让别的车人都提速。
众人无不热血沸腾,感念这个小姑娘的赤诚和善义,均暗想拼死也得护姑娘周全。
周大顺头也不回:“姑娘!坐好!”
对着前面行李车上的周来大喊:“周来!拿刀!你来驾车!”
说完翻到车辕右侧。
麦香男人周来也会点拳脚,从行李车抽出刀扔给周大顺,飞身上车抓牢缰绳。
周大顺捉刀,一声长啸。
前面两辆行李车闪在一旁,周来扬鞭猛地在马身上狠抽一记。
马儿吃痛一声长嘶,呼地冲了出去。
姝眉被摔到车里,麦香死死抱住她,姑娘!姑娘的叫。
姝眉挣开麦香的手,趴到车窗口,紧抠着窗边把头探出去。
背着祖母的大哥眼看到了河边,护送的护卫也已把船家呼喊过来。
再往后看,鞑靼人已经很近了,有七八骑,马上就该和断后的护卫交手了。
确实如周大顺所说,他们没有分人手去追周霖三人。
还没等姝眉再转到大哥的方向,就听周大顺喊:“姑娘趴下,有箭!”
麦香死命把姝眉拉回来,掩在自己身下。
外面已经砰!的一声,有箭射到车蓬上。
然后就是大刀磕飞箭羽的叮当声。
后面接着就是杀声、呼喝,马嘶,尖叫声……
周大顺喝令留下两个护卫,其他都去增援阻截。
要说周家这些护卫加上小厮,虽说是鞑靼残兵两倍还多,但在正常情况下也很难是彪悍的鞑靼骑兵的对手。
可是这几个残兵两天一夜没怎么吃到东西,东躲西藏,人困饿,马乏累。
周家这些人又很拼命,一时竟是周家这批人略占优势。
说来他们也挺倒霉,原来几次偷袭都很得手,这次居然遇到了硬茬,鸡飞蛋打不说,几乎全军覆没。
领头的好不容易带着几个人杀出重围,后路又被堵死,被追的跟丧家狗似的。
他们最后藏在这片密林,想在两个山丘之间设个伏,抢些普通百姓,弄口吃喝,准备好精神头,到夜里趁黑潜回去。
好不容易看到一队以为是傻大胆的“肥羊”过来。
到了埋伏圈外居然不走了!
派人四处探路不说,还要掉头。
到嘴的肉怎么能放过?
原想仗着马好人专业,追上杀人掠货小轻松。
谁知对方不仅有几个明显是上过战场的军人,就算那几个普通的护卫也跟不要命似的和他们死磕。
眼看那辆领头的大车带着几辆车就奔出去很远,领头的鞑靼人做了个手势,有两个鞑靼兵人甩开对手,从战团中分冲到路两旁,两侧迂回去追头车。
擒贼先擒王,头车瘫了,后面也就乱了。
好战马确实实力碾压家马,阻截的护卫一时被甩下。
两个鞑靼兵没用太长时间就追上了姝眉的车。
护在两边的两个护卫和周大顺武功都不差,一时缠斗在一起不分上下。
周来也不管他们,只管抽马驾车往前奔。
眼看姝眉这辆车一马当先又要甩开追兵。
忽听驾车的周来一声闷哼,右背中箭,拉缰绳的手一松,摔下马车,滚到路边草丛里。
麦香尖叫着扑到车门口。
姝眉死死拉住她。
这时只有接着跑,才能牵扯鞑靼人,周来他们反而危险少些。
这时的姝眉,脑子就像走马灯,无数闪念蜂拥。
想到前世小说里经常的桥段,用簪子扎马屁股~~
等她哆哆嗦嗦拔下一支,一看是二哥给她弄的那个特殊梅花簪,一直压箱底,这次南迁鬼使神差戴上了不说,还真在里面加了点料。
乡下到处都有野生的曼陀罗,想做点麻醉粉还不难。
可是这时用自家马身上,那岂不是自找死?
情急伸手拔了麦香的,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凑到马后。
等姝眉要扎时,才知道自己不是小说里英勇的女主,手软的根本刺不进去结实的马屁股。
还是醒过呛的麦香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刺了下去。
马儿长嘶飞窜出去,主仆一下子摔进车里,被磕摔的七荤八素。
不知跑了多久,听声音似乎只剩下这一辆车,还有一个马蹄声。
主仆爬起来刚要看看,只觉车辕处一沉,接着是拉车马的长鸣,挣扎没几下,车轮蹭地声后,马车停住了。
于是主仆二人又被摔进入车子深处。
忽的车帘被掀开,先是一只粗壮的手臂,接着带着有暗光闪闪的头盔又探进来。
姝眉满车找她的梅花簪。
麦香扑了过去抓住手臂就想咬。
那人猛然见披头散发的麦香本能的一挥。
嘭!麦香磕到车门硬框上,居然晕了过去。
姝眉已经摸到簪子,紧紧握手里,狠狠瞪着来人。
不能鱼死网破,就来个自省了断,没准还能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