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麟回头,但见华灯之下,少女一袭沉丹宫装,容色绝丽,不由心头突的一跳,微微躬身道:“是殷洛公主,怎么独自在此?”
殷洛缓步向他走近,一双眸子在他一张俊脸上留连,舍不得移开半分,口中应道:“太后见召,殷洛较皇兄早些时辰进宫,只是方才在长寿宫中落下东西,戴公公送殷洛过来,返回去取。”
哦!
楚若麟点头道:“原来如此!”再不多说,侧身让路,肃手道,“公主请!”
殷洛立着不动,眸子仍然凝在他的身上,问道:“四公子可知道两国和议条款和殷洛的去向?”
当时他就在奉天殿上,怎么会不知道?
楚若麟点头道:“两国休战结盟,从此之后守望相助,两国百姓之福,江山之幸,此皆沉丹皇帝与我国皇上惠泽!”于她后一句问话却并不回应。
殷洛眸光一黯,垂头道:“皇兄返程之日,殷洛也要一同回国!”
楚若麟心中微涩,俯首道:“公主之喜,日后山长水远,万望保重!”
喜?
他以此为喜?wavv
殷洛心潮澎湃,上前一步道:“四公子对殷洛,当真没有一丝顾惜?”
有又如何?
楚若麟抿唇不答,眼瞧着她神色黯淡,也不敢再说下去,辞道,“宫宴时辰将至,楚四先行一步,殷公主请便!”再施一礼,转身就走。
殷洛满腔情绪再也难忍,抢前几步,一把将他自后抱住,颤声道:“四公子若能点头,殷洛即刻回长寿宫去求太后,将殷洛赐四公子为妻,宁肯弃那沉丹公主的封号!”
楚若麟的腰被两条柔韧手臂缠住,整个人顿时僵住,一颗心突突直跳,几乎脱口答应。微默一瞬,终于咬一咬牙,摇头道:“公主千金之躯,楚四岂敢亵渎?”咬牙狠心,慢慢将她双手拉开,迟疑一瞬,终于再没说什么,大步而去。
殷洛僵立在地,低声道:“为什么?是因为我是沉丹人,还是我是公主?”
为什么?
楚若麟虽未听到她的哭声,却感觉到她满满的失落,闭一闭眼,压下心中难明的情绪,脚步却没有一丝稍停。
为什么?
因为他楚家为苍辽将门,因为他楚若麟是苍辽之臣!
若他迎娶沉丹公主,岂不是令朝廷见疑,有伤皇室对楚家的信任?更何况,如今宝贝妹妹已非钰王不嫁,楚氏一族已被几位有心的皇子见疑,他当真求娶沉丹公主,接着而来的,必然是几位皇子对楚家更深的忌惮。
眼看着楚若麟的背影渐渐走远,终于消失在黑暗中,殷洛的眼泪终于悄然滑落,可听到远处人声的笑语,又忙拭去,微微咬唇,慢慢向灯火灿烂处走去。
亭子里,耶律心第一个看到她的身影,三步并成两步奔下亭子迎来,牵着她的手笑道:“皇祖母对公主当真是喜欢的紧,竟拉着公主说这许多时辰的话,平日就是我们也不可得呢!”
殷洛公主见到她,勉强压下满心的酸涩,强笑道:“殷洛何能,得太后如此相待!”跟着她一同进亭,与楚若烟、贝妤几人见礼。
贝妤叹道:“原想日后公主留在苍辽,可以与我们姐妹长久共处,哪知道今日听到旨意,竟不能得!”
殷洛正为此伤怀,听到她的话,心中顿时一酸,强忍的眼泪又几乎落下。
亭中朦胧的灯光下,楚若烟感觉到她神色有异,不自禁向她凑近一些,往脸上细瞧,见她眼眶微红,似有泪意,扬眉问道:“公主怎么了?怎么哭过?”
殷洛心头突的一跳,忙掩饰道:“是……是殷洛感念太后厚爱,想日后再不能见,心中不舍罢了!”
因为太后?
楚若烟诧异。
从长寿宫到这里,要穿过半个御花园,纵然哭过,这一会儿也当缓了过来,怎么瞧她眼眶潮湿,倒像是刚刚哭过?
心中不解,抬头向她方才来的方向望去一眼,口中却道:“太后对公主果然不同,也难怪公主不舍!”
殷洛见她再不追问,暗松一口气,点头应是。
贝妤拉过她的手,劝慰道:“世间事,又哪里说得了准?之前两国交战,这几个丫头前后跑去阳谷关,心中只以沉丹为敌,又谁想过,有一日会与公主如此投缘?如今公主虽说回国,又岂知没有再相见之日?”
是啊,又有谁说得准?
几人同时点头。
殷洛虽知她是宽慰之词,心情倒也稍为舒解,点头应是。
一场宫宴,君臣尽欢。
皇帝与沉丹太子再三辞过,命锦王耶律修相伴出宫,又向楚若烟、贝妤几人笑道:“殷洛公主来朝,与你几人亲厚,这几日,就有劳几位小姐,替朕照应殷洛公主!”
楚若烟、贝妤起身答应。
皇帝正要传旨散宴,就见殿门外一名侍卫快步进来,跪倒见礼,大声道:“皇上,兵部急报!”
兵部?
只这两个字,顿时令满殿一寂。
皇帝向沉丹太子一望,皱眉道:“讲!”
怎么自己国中屡屡有事,都被这沉丹太子瞧在眼里?这些臣属,竟然都不知避忌?
侍卫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心中一颤,却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兵部传进消息,说楚都统回京途中遇袭!”
遇袭?又是遇袭!
满殿的人顿时纷议。
楚若烟吓一跳,立刻问道:“只说遇袭?可知道是什么人?我三哥可好?”
侍卫向她一望,又再望向皇帝。
话已经说出来,还犹豫什么?
皇帝道:“楚大小姐牵挂兄长,你说罢!”
侍卫这才回道:“楚都统无恙,但急报并不曾说是什么人,只知是在泔河洲是袭。”
楚若烟吁一口气道:“三哥没事就好!”
只要楚若帆没事,有事的必然是旁人!
明彦恩起身向皇帝施礼道:“皇上,楚都统押解的是西疆一行的要犯,不容有失!泔河洲离此不远,臣请前往相迎!”
皇帝还不曾说话,就听少将军楚若麟道:“明中丞所虑虽是,可是如今天晚,前往大漠多有不便!”
明彦恩摇头道:“臣只携一队轻骑前往,黎明之前便可赶入泔河洲!”
楚若麟道:“夜入大漠,岂不是危险,还是天亮之后再去的好!”
遇袭的可是楚家的三公子,这明世子要去相迎,楚家四公子却来拦阻,众人闻言,都心中奇异。
楚若烟急道:“四哥,如今漠上风沙渐平,应当不会有什么不妥罢!”
楚若麟向她一望,再瞧向明彦恩,这才慢慢道:“三哥既然是押解西疆一案的要犯回京,如今离京已近反而遇袭,怕此事另有蹊跷,明中丞是此案主理之人,此刻前往大漠,怕反遭暗算!”
所虑极是!
皇帝向明彦恩深望一眼,点头道:“言之有理,明中丞要去,明日一早出发就是!”
对上他的眸光,明彦恩脸上现出一分无奈,躬身应命。
本来宫宴已到尾声,有此事发生,殷觉也不再多所客套,起身向皇帝告辞。
楚若烟与贝妤几人伴着殷洛出宫,宫外辞过,约好来日饮宴,楚若烟跟着楚远、楚若麟一同回府。
刚刚进府,就见楚若帆大步从厅里迎了出来,躬身向楚远见礼。
楚若烟大出意料之外,一跃而起,将他抱住,欢声道:“三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你在泔河洲遇袭?我们在宫里得到消息,烟儿还正担心你呢!”
楚若帆含笑将她揽住,摇头道:“怎么长一岁,还是这样淘气?”揉揉她的秀发,这才回道,“是三哥遇袭,可是谁又说过,不能是三哥自己将消息带回?”
从泔河洲带回消息的,是他自己?
楚若烟诧异道:“三哥,你就这样将将士们丢下自己逃回来?”
“什么话?”楚若帆好笑。
楚若麟笑着接口道:“泔河洲遇袭,纵不是三哥和明世子之计,想来也是在意料之中!”
计?
楚若烟诧异,脑中念头一转,“啊”的一声道,“难怪明大哥提前赶回京来,原来就是为了打草惊蛇!是因为西疆一案幕后之人还不曾查明吗?”
“烟儿当真是聪明!”楚若帆听她竟然猜破,摸一摸她的头称赞。
楚远摇头道:“连烟儿也想得到,你若被人瞧见,岂有看不破的道理?”
楚若帆笑道:“父亲放心,他们已经动手,是不是儿子回来,他们都不会中途而废,若知道是儿子,怕更加会铤而走险!”
“为什么?”楚若烟问,话出口,才恍然道,“啊,明大哥先回,如今你又回来,前往西疆的将士群龙无首,更易动手!”见他赞赏点头,皱眉道,“你们就不怕,兵行险招,被人家钻了空子?”
楚若帆见她竟然步步猜中,扬眉笑道:“烟儿想想,没有三哥和明世子,还有什么人能当大用?”
“什么人?”楚若烟反问,眨眼道,“三哥这么问,难不成还是若烟的熟人?”见楚若帆与楚若麟对视一眼,二人都是含笑不语,喃喃道,“如此看来,还真是若烟的熟人,可是,又不会被旁人轻易想到,会是谁呢?”
话出口,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啊”的一声道,“小包子,包凌松,一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