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姑娘毕竟只是小姑娘,还不是大姑娘,何况这个小姑娘不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所以她只是嫣然一笑,眨了眨眼,眼睛里露出一丝狡黠的光芒,问道:“怎么,这位公子看上小女子我了?”
如此大胆而直接,那位艾贤弟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可还没说什么,小姑娘托着腮,眉微微蹙着,好像很苦恼的样子,脆生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可是我不喜欢癞蛤蟆怎么办啊。”
那艾贤弟闻言一怔,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在里外骂他不是人,猛地一窒,瞬间面皮就涨得通红,旁边的龚大哥穿回了衣衫,一听此言暴跳如雷,大吼起来:“你说谁是癞蛤蟆?”
“这么招蛇喜欢,不是癞蛤蟆是什么?”小姑娘反问道,葱白的手指在两个人头上点来点去,“喏,就是这一只……这一只喽。”
奚羽突然想到什么,凑到小姑娘耳边一阵咕哝,小姑娘听了后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对!”她眉飞色舞,叉起蛮腰,很是威风地指着底下的两人,重复着从少年那新学来的乡野俗语,“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龚艾两人心高气傲,走到那儿都要被人夸赞上一声青年俊彦,哪里受到过这样的羞辱,气得浑身颤抖,眼睛都发红了,火上浇油的是奚羽又是一口杏核好巧不巧掷到头上,当下两人七窍生烟,直拿着剑往上捅。
奚羽见他们恶形恶相的模样,起先还吓了一跳,可这横梁足有数米高,两人就算是跳将起来,也碰不到上面人的脚底板,放下心来,大摇大摆地一边吃零嘴,一边和小姑娘低声说着什么,不时惹得小姑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你们这对小狗男女,给我滚下来,我要给你们好好松松骨头!”
他们在下面上不去,刚想和奚羽一样爬柱子,就被各种硬核当头砸了下来,只能光叫嚷得凶,看到奚羽和那小姑娘小男女两个耳鬓厮磨,说话间甚是亲密,像是在打情骂俏一样,不由更气。
“臭丫头,小贱人!大爷给你脸你别不要脸,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说话,我族里随便拉出来一个端尿盆的老太婆都比你好看多了,你骂谁癞蛤蟆!”
那艾贤弟见此一幕,几乎嫉火中烧,恨不得取而代之,方才还沾了油污就两眼翻白昏过去的娇娇公子,此刻像泼妇附体一般,紧攥拳头,粗着脖子破口大骂,就数他骂得最凶,连自己大哥的声音也被他盖过去了。
跳梁小丑,上蹿下跳,自是如此。
“癞蛤蟆叫呱呱,谁叫得最欢,谁就是癞蛤蟆!”
小姑娘毫不示弱,立刻反唇相讥,奚羽也不是什么受气的性子,当即踊跃加入了舌战,不动手谁还不会动口啊?
“是啊,是啊,姑娘你年纪小,殊不知道蛤蟆也能出异种呢!”他根据自己的切身经历,一口过来人之谈,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不怀好意地说道:“这不,什么乱七八糟的货色都出来作怪了,还有你这个不孝顺老子的姓龚的,一口一个贤弟长,贤弟短,你们是亲兄弟吗,不对,姓也对不上,还是莫非……你有龙阳之好?”
“你……污蔑人,我和龚大哥肝胆相照,情同手足,虽不是亲兄弟,但却胜似亲兄弟,我二人清清白白,日月可鉴!”
“贤弟说的是,小兔崽子,休得血口喷人!有种你给我下来啊!”
小姑娘不懂那龙阳之好是什么,奚羽好为人师,正在兴头,还不忘一心二用,抽空在她耳旁悄悄做出解释,不过一时也没记起她是个妙龄少女,引得小姑娘小脸微红地轻啐一口,斜睨着眼道:“呸!好哇,原来你也不是好人。”
龚艾两人骂来骂去都是那么几句,而小姑娘和奚羽两人却大不一样了,一个伶牙俐齿,一个巧舌如簧,极尽挖苦之事,都是不挤兑死人不罢休的主儿,颠倒是非,黑的也能说成是白的,尤其是奚羽先前以一敌二,尚不在话下,更何况有这个志同道合的小姑娘助他一臂之力,自然是占尽了上风。
龚艾两人是有口难言,吃了好几回噎,被说得不明不白,几可以假乱真,在外众人闻言看到他俩神情焦急也不禁心生狐疑,莫不是……这两个贵少爷真有那么一腿?便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说奚羽,自从那雨夜中在荒庙里一朝开了先河,就幡然醒悟过来,福至心灵,悟了个道理,动手打不过的,咱们就君子动口不动手不是。
他打小就浸淫在村里三姑六婆是是非非的斤斤计较中,或许在此道上天赋禀异,是以自学成才,一旦开窍便一发不可收拾,往往滔滔不绝张口即来,损人不带脏字的本事渐已炉火纯青,唾沫横飞中越说越快,妙语连珠,舌绽莲花,已然有臻至大成的端倪。
一抒胸臆,大出恶气,打不过就算了,唇枪舌剑的骂战不能输,如此也算痛快,虽然跟着小姑娘接口不免有卖弄嘴皮子之嫌,终究落了下乘,可人生在世,何尝不就是图个痛快,少男少女更是无所顾忌。
龚艾两人只见他俩一唱一和,言语间配合得天衣无缝,把自己二人头上打上“斯文败类”、“衣冠禽兽”的印记,又想到那个小姑娘丢出假蛇,就把自己两人耍得团团转,风度荡然无存,在众目之下做出那等有伤风雅的事,丢尽了颜面,一时气急败坏到了极处,脸上青红闪烁,咬牙切齿,却暗恨自己两人为了那件遗珠,身上宝符法器皆已用尽,此时居然连那横梁也上不去,对两个敢冒犯的小儿束手无策,奈何不得,只得连连跺脚,抡起剑斜劈歪砍,口中哇哇直叫。
小姑娘拉了拉奚羽的衣角,悄声对他说道:“喂,他们要上来了怎么办?”
奚羽坐不安稳,屁股在横梁上扭来扭去,听了这话,打起几分精神看去,顿时心中一凛,龚艾这二人已然是出离了愤怒,铁了心要揪下自己两人,不管核儿怎么招呼,也要硬着头皮顶痛故技重施,学奚羽那样爬上梁来。
零嘴已经吃完,他拍了拍手,想了想,随意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呗,不过姑娘放心,此事因我而起,我奚羽就算拼了性命,也不会让他们伤你一根毫毛的。”
此时倒是对那寒芒闪烁的长剑视而不见了,可是心中已经暗自下了决心。
小姑娘以明亮的大眼睛瞧了他半晌,直让奚羽脸上有些发红,她忽然展颜一笑,“就会说大话。”
说着又掏出一把零嘴来给奚羽,她腰上挂的荷包小兜不过巴掌大,也不知怎么装上那许些小食的,竟像是怎么也吃不完一般,不过奚羽有心事,没大注意,就算接过了零嘴,但也胃口索然了。
见他这个样子,小姑娘捅了捅他的胳膊,问道:“喂,怎么了,生我气了?”
奚羽只是摇头不语,她说的是大实话,自己干嘛要无故生气,把自己想得太小家子气了,顶多也只是恨自己没用罢了,但大敌将上来,哪里有那个闲工夫,正琢磨着怎么护住小姑娘安然脱身呢。
小姑娘以为他怕了,也不怎么在意男女授受不亲,率性而为,拍了拍奚羽的背,口吻老气横秋地说道:“咱们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吗,那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零嘴一起吃,剑来一块挨。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害你的。”
奚羽看了看她,却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神情十分认真,奚羽只道是她不知两人的底细,天真无邪,也不忍打击她,配合的苦笑一声,全没当真。
“呀,这是什么鬼东西!”
忽闻人群里一阵惊呼,有一道红影从外头的人堆里钻出,倏尔奔将过来,极为迅捷,眨眼就蹿到柱上,把龚艾两人当成了踮脚的,仿佛树桩子一样爬过,飞纵到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