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羽霎时冷汗如雨,惊骇之下蹬蹬退后几步,险些跌倒,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以礼相待,而红衣女子美丽的皮囊下却是打得这般恶毒心思。
正当他还未觉得黑袍男那张丑恶的脸庞开始顺眼耐看几分时,这凶人两只鹰隼般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奚羽一眼,又龇牙一笑,怵声道:“嘿嘿,我救你脱离魔掌,你也不必多感激我,就用你的肉身来当谢礼吧!哈哈,等我替天行道手刃了这妖女,夺回我那半炉仙宝,就拿你来试那古丹,你区区一个猪狗不如的凡人,得尝一服上古大药,也算是十世积德的造化,与有荣焉,可以含笑下九泉了!”
奚羽立时胆颤心惊,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哭丧着脸,心道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还以为这丑人是个救星,却没想到也不怀好意,看他的做派恐怕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可能只是吓唬吓唬自己,真是刚逃虎穴,又入狼窟,反正横竖都是活不成了。
他自小听说过不少妖人为祸,荼毒世间的诡怪故事,此刻初入江湖,仙门还遥不可期呢,便身临其境,才真正体会到修行的不易和诡谲,多的是牛鬼蛇神、美女画皮,处处充满了危险,一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避雨荒庙,原本以为一夜平安无事,结果没成想仙人毛还没见着一根,后两样却好巧不巧都让自己撞上了,给他的死法也千奇百怪,一个要吸他阳气,变成干尸,一个要拿他试毒,沦作药人。
外头阴风呼号,破门砸得“哐哐”作响,庙里枯草乱飞,雨丝都飘了进来,奚羽瘫坐在了神像脚下,心头笼上一片阴霾,暗想难道自己难逃此劫,就要止步于此了吗。
就在奚羽茫然失神魂不守舍之际,红衣女子陡地率先暴起,突然离地飞起,侧着身子,也不见抽出什么兵器,掌下却有一条细长的红色魅影探出,宛如毒蛇吐信,直取黑袍人的面门。
黑袍人闪身疾退,避开了这一击,身子起伏快若移形换影,嘴里还兀自说着:“哈哈哈,好个泼辣的小娘皮,怎么,被我拆穿吓坏你的小情郎恼羞成怒了,待会等我擒住你,不急着杀,道爷我也好好耍耍,看看是怎个**滋味!”
口中污言秽语不断,直气得红衣女子脸色通红,一击不成,后势源源不绝,咻咻之声,凌厉无匹,劈头盖脸朝黑袍人打去,看得奚羽心惊不已。
“呸!你这没脸没皮的黑面散人含血喷人,欺负女人还要冠冕堂皇,分明是我先占了地利到手的仙宝,你见利起意想要杀人夺丹,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替天行道,真是无耻之尤!”
“既然你不要这脸皮了,我就助你一臂之力成全你,撕烂你的臭嘴!”
红衣女子口中娇叱,手下一连化出无数蛇形光华,封死了黑袍人的身周,那黑袍人嘴里仍在吐着污秽言辞,虽在一昧躲闪,可阴鸷的眼底一直透着冷静之芒,避其锋芒,却是在不断激怒红衣女子,红衣女子急怒攻心,状若雌虎,眼看她攻势惊人,可如此长久下去会渐渐不支,难以为继。
“哈哈,就如此而已了吗,软绵绵的,真是不痛不痒,追魂钉是我看家法宝,其上淬有七种奇毒,又下了怨魂咒术,一旦发作,便难以压下,今日你必死无疑!”
黑袍人眼里寒光一闪,抓住了机会,在斜身出去的刹那,陡然手起撒出一蓬黑色物事,浑如铁砂,宛如雨点般密密麻麻,自缝隙中刺向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手中兵器连挥,将那些黑色之物震飞,乱弹出去,庙中四壁嗤嗤有声,神像身中数击,铜头铁臂也仿若无物,像豆腐一般洞穿了过去,破庙哀鸣不断,积尘纷落,朽木碎裂,烛火一颤,顿时熄灭,奚羽狼狈鼠窜,推倒香案钻到底下抱头躲着。
惊鸿一瞥间,奚羽这才看清,红衣女子手持的是一条很长的软鞭,粗细不过两指,挥舞在空,如一只出洞的噬人毒蛟,端的是坚韧无比,出手狠辣,刁钻之极,招招要黑袍人的性命。
红衣女子和黑袍人从庙里打到了庙外,黑袍人像是一只怪鹏般升空而起,祭出了一枚头颅大小的七星钉子,不知是什么材质,似焦木又似金铁锻造,环绕身旁,闪烁乌光,他一掐法决,那枚钉子便带着一股悚然之力,席卷而出。
电光火石之间红衣女子随即纵身上前,凌空飞起,不复娇怯之姿,杏眼圆睁,咬碎了银牙,软鞭舞成了一片血影,与那乌黑钉子轰在了一起,顿时光华暴涨,一声巨响,更甚天际郁雷。
雨声,风声,霹雳轰隆横空,不时掺杂着狂笑和怒叱声,声声骇人。
奚羽从香案下探头探脑去看,只见两人打得雨幕倒卷,阻止了白影下泄,杀气丛生,未见血光,那红衣女子却蓦地脸上一白,顿失人色,当即力有不逮,捂着胸口摇晃着跌落下来,先前的伤势终于爆发了出来。
奚羽正看得热闹,几乎目眩神迷,不自觉站起身子,将自己代入斗法之中,每到险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学着两人的动作照虎画猫,比划来比划去,差点要拍手叫好,但手一举起,却陡然生出苦恼,却不是他自感身世可怜,而是他忽的醒悟不管为谁喝彩,其中哪一个赢了,到头来他都讨不了好。
眼瞅着黑袍骇客辣手摧花,红衣女子落入下风,他也心有不忿,暗暗心道:“这黑脸皮的贼子忒不懂怜香惜玉,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却不想自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使是他口中那看着千娇百媚的红衣弱女子也能一个指头碾死他,自身难保,还有闲空想着别人。
当红衣女子面露痛苦之色,踉跄着跌落下半空的时候,奚羽猛然一惊,再坐以待毙下去,难道还等他们回头来收拾自己吗,这节骨眼上才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奚羽推开香案从下面爬出来,轻手轻脚就要偷跑,鬼鬼祟祟着还没走到门口,便被那黑袍人余光一瞥看到了,冷声喝道:“小子,你尽管跑试试,看我不把你扒皮抽筋。”
奚羽怪眼一翻,他虽然是纯属瞎看热闹,凭他的眼力分不出个谁高谁低来,但斗了这么久,也意会到黑袍人想彻底从中取胜,也不是一时半会,此时就算听到了,也权当耳旁风一样,撒腿跑得更快了。
但忽然面前香风扑鼻,红衣女子带伤掠了进来,笑盈盈说了句“弟弟不告而别,是要去哪儿啊”,顺带着袖口一挥,奚羽手舞足蹈着倒退,感觉自己的身子像一根羽毛般被吸走,便把好不容易跑出庙外的奚羽捎了进来。
那黑袍人见红衣女子遁入庙里,又告踏空而行,紧跟着红衣女子进了一片狼藉的庙里,森然瞧了一眼缩着脖子蔫头耷脑的奚羽,看得他浑身发麻。
两人斗了一番,身上俱都是湿漉漉的,红衣女子面白如纸,身上还滴着水迹,额前的秀发打着绺儿,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思,当然是如若奚羽没有看到她和黑袍人厮杀的一幕才会这样想。
他此刻心头郁闷,悄悄瞄了红衣女子,直冒嘀咕,想着自己还为她打气来着,结果形式不妙,将将不敌,却是死也要拉自己垫背,恼怒不已,却发作不得。
红衣女子愠色褪去,好笑地看了看垂头丧气的奚羽,自然明白他的小心思,开口说道:“姐姐一个人去不免寂寞,和姐姐一同赴死不好吗,到下面做对苦命鸳鸯,来世也好修成夫妻比翼双飞,了却我的一桩心愿,你怎么这般委屈模样?”
红衣女子眼神颇为哀怨剜了奚羽一眼,话说的不清不白,十分情深义重,倘若是让不知情的人听去了,还真的会误以为是奚羽负心薄性,可他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天可怜见,他奚羽和她素不相识,还是今夜第一次见面,前前后后不过几个时辰,就算是一见钟情,什么来世夫妻,但夫妻还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劳燕分飞呢。
于是,奚羽闷头不响,装聋作哑起来,他二人是修士又怎样,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神像脚下,既然注定是逃不脱,索性就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