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玄幻小说 > 妖行志 > 第一六七章全文阅读

奚羽心中焦急万状,却是动也动不得,眼前的这哪里是什么蛤蟆,分明是一头勾人魂魄的魔怪。

他攀附在崖壁上,左手还维持着去够灵芝的姿势,大张着嘴巴,五官扭曲,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半个身子悬在虚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这境况除非插翅,胁下生出双翼来,否则再难逃脱。

索性在早先的惊恐过后,他就转溜着眼睛细细打量这头金光闪闪的朱皮蛤蟆,小小身躯半点凶煞气狰狞样没有,吼叫起来却好生威风,心想到它如此好看又有这般邪恶的本事,两眼一瞪就能叫人身子不听使唤。今晨的异样恐怕也是它打那路过,瞅了自己一眼,真真是古怪神异非常,自己与之比起来,倒是白生了这么大个儿了,说起来莫非它早通灵性,也觊觎想占这株稀罕灵芝不成。

这一看不打紧,奚羽蓦地瞅见了这头怪蛤的口中似乎衔着一团什么肉乎乎的东西,似圆球样大,灵光内蕴,一收一缩,宛如活物。

奚羽一惊之下,还道是什么生灵的脏器被掏出来了,一颤一颤地微微贲张,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有所想,面前所见自也是血淋淋的。老天,这蛤蟆精居然是个吃荤的主儿,顿时两眼发黑,几欲昏迷,再大胆猜测,难不成山上的百兽都跑完了,都是因为出了这喜掏心窝子而食的异妖不成?

是了,是了。

一想到此节,奚羽万念俱灰,脑后凉了半截,本来思忖着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你德行大就大不了让给你是了,自己也不是小气巴拉的性子,却绝不想被这头朱皮蛤蟆给叼了心去,人是万物灵长,怎么能向畜生低头,他决定与之斗上一斗,负隅顽抗到底。

但此际嘴巴都僵住了,涎水流淌,比个心窍闭塞的痴儿也不如,连咬舌自尽都不成。

于是少年气魄涌上来,闷头憋住了呼吸,就要自寻死路。

在他内心挣扎,做着傻气的举动之时,又听卟、卟响声,头皮一阵发紧,这蛤蟆三两下蹦到他天灵盖上占山为王,奚羽脖子早已僵直,只能眼珠子上吊,屏气凝神直勾勾盯着它的一举一动,大气都不敢喘。

这关头他的全副心神都系在了头颅上的那魔物,咫尺之间鼻子倒是没念想去嗅,朱皮蛤蟆口中所衔的那团肉圆无色无味,竟无半分腥臭,却是透着股淡淡的清气,像极了民间所说的肉芝太岁。他阿爷奚老头也曾跟他描述过,名叫封,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地宝。

蛤蟆衔着肉圆,胸腹内咕咕闷响,犹如春雷,骤地口一大张,就是江昂一声巨吼。

奚羽吓得立马破功,想把自己憋死也没死成,连连吸气,少年不禁恼羞成怒,但有口难言,只心里仍振振有词:“蛤蟆老兄,要杀要剐,给个痛快!我姓奚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呃……”

心里头一套狠话撂半,突觉有黑影一晃,滚落下来,直直掉到他张开的嘴中,居然入口而化,没有桎梏,直接囫囵滑进了他的咽喉,倏尔已入了腹。

原来是那朱皮怪蛤发出鸣叫之际,口中衔的肉圆不慎掉了下去,正好精准无误砸到下方奚羽引颈以待的嘴里,场面犹同老鸟给巢边嗷嗷待哺的雏鸟喂食,他两眼翻白,尾骨一挺,差点没噎死。

奚羽六神无主,好一会才缓过来,眼瞪得滚圆,不敢置信,自己这是遭了什么罪,误吃了这样一团来历不明、不干不净的肉圆,心声郁闷至极,苦不堪言,却无从诉说。

岂知祸不单行,那怪蛤见肉圆掉落到奚羽口中,居然有心追逐,卟的一声,毫不客气地纵跃到奚羽的脑门上,往黑洞洞的喉咙里张望,寻找那肉圆的下落。

奚羽预料到什么,灭顶的恐慌自头而下笼罩了他,但却苦于身子半点动弹不得,就连合拢上嘴巴也是不成,眼皮眨动,心中只叫:”喂,蛤蟆老兄,不,英雄!商量商量,这下面可是我的五脏庙,可不是你玩过家家的地方,莫要弄错了,别……”

念头电光石火,那怪蛤却浑然不晓自己脚下这少年采药郎的心思,不管不顾,江昂叫唤一声,便跃到奚羽的舌头上,一猛子扎了进去,奚羽只觉喉头一阵凉意,朱皮蛤蟆皮肤极滑腻,下去得更快,竟尔也钻进了奚羽的肚子里。

奚羽顿感到一阵翻江倒海,反胃之极,低下头去,就听得腹中隐隐有江昂、江昂的怪声隔着肚皮传了出来,但声音沉闷,他欲哭无泪,发出悲呼,“这算个哪门子的事儿啊!”

“江昂!”

他口始一张,就倏忽冒出这么个吼声,洪亮非常,声动四野。

这时才醒觉过来原来那蛤蟆不在,邪力失效,自己手脚又恢复了控制,奚羽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面皮发木,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哭丧着脸。

顷刻之后,他便觉肚内翻滚如沸,绞痛难当,也不知那怪蛤找到那肉圆没有,轻轻一摸,也不敢去拍,唯有和和气气地隔着肚皮求饶道:“蛤蟆老兄啊,我可没想过要和你夺食哇,你快快寻到那团肉圆,原路爬出来吧,切莫别乱折腾啊,我这肚子里可没什么好玩的。”

他焦头烂额,束手无策,不知怎么办是好,不敢动弹,唯恐这蛤蟆大爷遍寻肉圆不见,便将就着把自己的一颗心给叼了出来。

过了半天,就连这番动静都没了,苦楚却更加剧烈,奚羽被折腾得厉害,狠心一咬舌尖,伸出手指就往嗓子眼里抠,一顿干呕,呕了良久,除了酸水别无它物。

“江昂,江昂!”

奚羽汗如雨下,突地心生一计,心说那怪蛤不知是公是母,张口就学着其叫唤,想扮雌的引它出来。谁晓得是发音不对,它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肯上当,还是听闻不到,有意和他捉迷藏,在他肚里全然不理睬他,大有安家乐业的架势。

他已然禁不住痛苦,蜷缩起来,一会儿面红耳赤,鲜艳欲滴,一会儿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他咬牙一挺腰身,就想拉着绳子先爬回到悬崖上边再从长计议。

不料那绳子经闹了这么一闹,绷到极限,吱吱呀呀,早已危不可言,蓦地就听圪崩一声,奚羽心噔的一寒,足有小儿手腕粗细的麻绳便应声崩断,弹飞出去,他眼前一黑,暗道一句“苦也!”,翻身坠落了下去。

他双手双脚似溺水人徒劳地舞动,却如同方才一样,始终够不着那瞬间远去的绳子,倒是把那株火红的灵芝也给顺势扯带了下来,劈头盖脸地砸在他的脸面上。

奚羽十五年的人生从没想到过,自己的死法会是这样的,憋屈不已。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山崖远去,急速地下坠中,他短短的小半辈子如惊鸿般,浮光掠影闪过面前,平庸无奇,在外人看来或许没有半点出彩值得称道的地方,却也已是自己的……一生啊。

枉自己藏了那么多私房钱,还没有来得及挥霍,却就已经真真变成了棺材本,这才发现很多东西原来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小时听阿爷说自己父母双亲也是这样因故双双毙命崖下,或许冥冥中自有天定,如今不肖的孩儿孙子也要踏上后尘老路,半途夭亡,只是苦了阿爷他老人家,从此孤苦无依,百年之后膝下无人送终,该当如何悲恸。

见天才地宝临时起意,到头来却皆是咎由自取,祸福相依,命中注定。

自己摔下去死无全尸,遗体不知得多少年后,山中才会有人偶然发现入殓,没人知晓这个采药少年郎生前的一切,立上坟堆怕也是和多少前辈先人一样写做无名氏,在此之前,倒是真要与那三位孤魂老鬼为伴了。

一念至此,悲从中来,奚羽心黯神伤,不禁潸然,两行热泪滚滚而下,洒落虚空,眨眼去向不知。

大风呼啸,灌入他的眼耳口鼻,成团的云雾遮蔽,奚羽已经什么也看不清了,求生的欲念却还没有消失,双手本能地胡乱去抓,身下像棉花一样,空空落落,却不是一片虚无,不时会撞上什么东西,有的是横生的树木,有的是半朽的石块。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恒河沙数的一次呼吸,或许是不断重复生前死亡景象的阿鼻地狱下的酷烈刑罚,漫长到生生世世无法脱离。

或许所谓少年本就是一具山间野尸的梦中人,此生空惑然,是真是幻,举凡天地也难以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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