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灰衣人落指如电,在胸前点了几下,然后举起手掌,重重拍击在自己脑门,若是不明真相的人陡然看到,还以为他要就地自裁。
“出来!”
他怒目圆睁,舌绽春雷,蓦地其胸腹之间似乎有一股气流涌动而出,蠕蠕然,在敝旧的灰色衣袍下左突右窜,竟犹如活物一般。
那道气流由人体膻中要穴为起始,飞速游动而上,途经喉结、人中、鼻梁,中间在眉心处久久盘桓不去,但在灰袍人的怒喝声中,最终不甘地从头顶的天灵孔窍升出体外。
这本就是不应存世的东西,见不得光,一暴露在外,立刻便如一阵虚无的轻烟,随着滋啦一声,刹那间消散湮灭。
逼出那烟气,灰衣人的气色似乎都顿时红润了几分,但很快,在他身上就发生了更加诡异的变化,他的脸孔急速衰老下去,不一会便皱纹横生,长出许多年岁极老的人才会有的斑点,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褫夺了他的光阴。
正如世间花草,一旦过了花期,枯萎凋败的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而同一时间,他的形体也在起了惊人的转变,有如泄了气的皮球,一忽儿身躯似被生生拉长,霍然拔高三尺,自脖以上皮包骨头,双目深陷,直如僵尸一般;一忽儿宛如缩水,陡地矮了一大截,偻背鸡胸,亦是骨瘦如柴,但肚腹却高高隆起,臃肿不堪,这会儿倒似怀胎十月的妇人。
陈风竭力保持着镇定的神态,但这一系列恐怖无端的事情就近在眼前发生,也不由惊恐万分,心中骇浪惊涛,翻滚不休,连一直握在手心的丹药也忘记了吞服。
他尚且如此,更别提奚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许久都合不上,艰难地咽了一大口唾沫。
接下来,灰袍人痛苦地低低咆哮一声,手上不停,竟然撕开了他的脸皮,如蛇蝉之蜕,松松垮垮的皮质大块大块的剥离。
他身躯的变化渐趋稳定,伴随着整个人站起,一抖之下,像一件多余的衣服似的飘落了下来,软趴趴地匍匐在他脚下,被其脚尖一挑,攥在手中,看也不看地随手丢进了火盆,片刻后阵阵焦臭弥漫出来。
直到此时,十年后的今日,在这暗无天日的岩窟之中,灰袍人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只见他生得豹头环眼,满脸虬髯,一对瞳子寒星也似,从中射出两束幽冷的光芒,足有八尺身量,猿背蜂腰,威武非凡。
消颓落拓的外院中年人、干瘦如僵尸的竹竿,亦或挺着孕肚的矮胖饿鬼,统统不是他的本相。
难怪他要以画皮做掩饰,这样万中无一的伟男子,纵只是一面之交,也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终于摆脱了这具臭皮囊……”他手扶在颈后,活动了一下筋骨,神情舒畅之极。
灰袍之下肌腱坟起,块垒分明,单看样貌,年纪居然也不大,甚至还要小上个一两岁,但其无论是修为长相、法宝手段,比之这位神木三杰,均犹有过之。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但听他转过头来,冲陈风微微一笑,对他趁机悄悄吞下丹药之举不以为意,朗声道:“小弟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北原夜摩之天,乾魔洞一支,姓高名嗔的便是!”
“高嗔……高嗔!”陈风反复喃喃着眼前人的名字,目光茫然,他知道自己输了,并且输得一败涂地。
若真如对方的自述,十年前就已早早开辟神泉,这份天资据他所知,纵观魏国的修行古史也是空前绝后,实乃旷古绝今,非自己所能媲美。
不,陈风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在他相识的人中,还有一人拥有,至少,水月峰上那位李师妹决不会逊色于这高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