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龙潭会所是近期刚刚崛起的夜场,据说前阵子还邀请了几位德国和波兰的知名DJ助阵,这几周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热闹是演给外行看的,真正那些夜夜笙歌的内行才知道,只有在龙潭会所才能拿到最正宗的货。散冰党覆灭后,西湖境内一度断货,让那些溜冰的痴迷者们痛不欲生,一听说龙潭里供应的货成色不亚于散冰党,早已经坠入人生阿鼻狱的瘾君子们纷至沓来。
午夜,又到了一天当中会所里最热闹的时刻,花臂纹身的DJ戴着耳机跟随震耳欲聋的音乐晃动着身体,露出深沟的妖娆女子如蛇般纽动着身躯,好一番纸醉金迷的灯红酒绿。与舞池的热闹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会所最深处标着数字000的VIP包间,包间内开着灯,虽然外面重低音震得墙壁轰轰作响,但整个房间内却显得异常安静。
被黑色紧身短袖勾勒出虬结肌肉的青年男子拿着一瓶啤酒,小口地啜着,距离他不远处,坐着一个笑意诡谲的白衣男子,这白衣人生得跟黑衣青年截然相反,俊美清秀得看不出年纪,诡异的笑容给这张脸更增添了几份邪魅。
“我手下的人几乎倾巢而出,还请了好几个江湖好手,没想到最后还是失手了。”黑衣青年突然抬头,面色中带着一丝不甘,“这个人一天不除掉,我们一天休想拿下西湖市场。这一次算他运气好,我就不信老天爷次次都站在他的那一边。”
那刚刚始终笑而不语的青年拿起面前的一杯红酒,闻了闻,皱了皱眉,似乎生怕那酒会玷污了自己的品位一般。
“你倒是说句话呀!”黑衣青年蹙眉看着坐得离自己颇远的俊秀青年,“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生意,赚的钱也不是进我一个人的口袋。”黑衣青年似乎不太喜欢这个有洁癖的小白脸,说话时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厌恶。
白衣男子不以为意,放下酒杯,笑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欲速则不达。他跟戚洪波不一样,戚洪波是江湖人,很多时间江湖上的条条框框会令他无法施展手脚,但是李云道这个人不同,他是警察,嗯,是一个不太一样的警察。”
听到“不太一样”四个字,黑衣青年嗤笑一笑:“我也又不是没见过他,没你说的那么三头六臂。”
白衣男子起身,开始往门外走,那黑衣青年一惊,连忙上前拉住他:“别介啊,我这人心直口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很客观地告诉你我的看法,这个人或许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般难对付。”
白衣男子轻笑:“不难对付的话,为什么会失手?”
黑衣青年勉强笑道:“现在他还处在失联状态,也许……也许……”他自己也知道这个逻辑太过于牵强附会,便叹了口气,放弃了争论,“不管有没有这个人,咱们的合作总还是要继续的,不是吗?”
白衣男子道:“他只是失联,而且此前他在明,我们在暗,如今也许形式已经转变成他在暗,我们在明了。黑子,作为合作伙伴,我不得不提醒你,不要忽视了你的任何一个对手,更不要将一个原本是狮虎一般的对手当成了可以忽略不记的野狗,哪怕他真的是一条野狗!”白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轻视他的人,都已经付出相应的代价,包括我在内。”
黑子,如今戚洪波麾下的头号猛人,吃惊地盯着白衣男子:“你也在他手吃过亏?”
白衣男子的对面是如镜子一般的金属墙面,镜中的男子无比俊朗,就算是扔到大街上也起码是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回头率,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人类的科技,已经远远超过了你所能想象的范畴。这张脸蛋,可是我多年前一直梦寐以求的,也算因祸得福吧,你说我是应该恨他呢,还是应该感激他呢?”
黑子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眼前这家伙除了是不错的合作伙伴后,其余的他却不想沾上对方分毫,尤其是翘着兰花指宛如旦角的妩媚,更是他让时不时有种胃部涌动的错觉。
白衣男子缓缓推开包间的门,振聋发聩的重低音扑面而来,他微微皱了皱眉,曾几何自己也醉生梦死在酒精与女色的疯狂中,如今却对这些虚妄嗤之以鼻。他向大厅舞池的方向走去,随着音乐的节奏点越来越近,混杂着香水、酒精与汗液的味道令他作呕,他几乎是快步从熙攘的人潮中通过,掀开夜场门前沉重的垂帘,隔绝了那几乎令他心脏跳出胸口的鼓点,他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夜店门匾上龙飞凤舞的“龙谭”二字,喉间发生一声若有若无的哼声,转身走向路边悄然滑到他面前的黑色宝马轿车。
打开车门,他却愕然发现后座上坐后一名身着华丽礼服的女子,那女子生得俏丽无比,此时面若冰霜的表情令她看上去愈发圣洁而不可侵犯。白衣男子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身钻进了车内。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车身缓缓前行。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镇定下来,挤出一丝笑容:“苏姑娘亲自来西湖大督战,令人惶恐啊!”他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女子的表情,却始终看不出任何一丁点的变化。
被他称为苏姑娘的俏丽女子轻哼一声:“朱梓校,不要耍小聪明,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会引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白衣男子微微一震,似乎不敢相信这女子会直呼出这个令他痛不欲生的名字,不好容易挤出的笑容也终于消失殆尽:“朱梓校早就已经死了,现在这个世上只有朱春风。”
苏姑娘目不斜视:“我不管你称呼你自己是朱梓校还是朱春风,金钱豹让我转告你,如果敢耍花样,后果自负。另外,李云道的事情,你不用管了,金钱豹另有安排。”
白衣男子眼中凶光乍见,转脸瞪着苏姑娘:“你说什么?”
苏姑娘微蹙眉头:“朱梓校,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一味地固执下去,最后只能是死路一条。”
白衣男子嘴角微微抽搐,但面目却愈发狰狞:“苏晓晓,你以为你是谁?”他扑了过去,双手卡住了苏晓晓的脖子。
一个冰凉的事物贴上了他的太阳穴,他闻到了枪口传来的硝火气,但仍然在用力,苏晓晓也不反抗,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如同看一具死尸。
“松开!”持枪的司机终于开口了,“再不松开我就开枪了!”
朱梓校这才大口喘着气,松开了双手,用太阳穴死死顶住那黑洞洞的枪口:“有种一枪打死我,来啊,来啊!”他额上青筋暴起,宛如陷入疯狂的恶魔。
苏晓晓咳嗽了一阵子,终于平静下来,冷笑道:“把你变成这副不男不女的,又不是李云道,你干嘛总是盯着一个无辜的人?”
听苏晓晓提起李云道的名字,朱梓校咬牙切齿道:“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朱家容不下我,圣教也抛弃了我,所有人都像躲瘟神一样地躲着我,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他们要那样对我?我堂堂七尺男儿,缘何要变得这副死娘娘腔的模样?来西湖前我不清楚,但看到他以后我就清楚了,我余生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杀死他。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苏晓晓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朱梓校狞笑:“还有什么比让仇人生不如死更能让我觉得快乐的呢?”
苏晓晓摇头:“朱梓校你疯了。”
朱梓校邪笑:“我是疯了,但我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快乐。另外,再说一遍,我叫朱春风。停车!”
他在白堤旁下了车,望着夜色中烟波浩渺的西子湖,喃喃自语:“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车内,苏晓晓问司机:“朱梓校原先是个胖子?”
司机话不多,只点了点头。
她又问:“很胖的那种?”她似乎有些难以想象,现在这副翩翩公子范的朱梓校之前是个十恶不赦的胖子。
司机道:“很胖。”
她问:“谁给他做的手术。”
司机道:“有两种传闻,一种是他自己跑去韩国做的,还有一种是传闻,说他被带去了泰国,除了整容外,还被……”
苏晓晓一惊:“你说他现在是个人妖?”
司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却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苏晓晓叹了口气道:“但愿这家伙别破坏了计划,否则金钱豹不会留他多活一刻的。他虽然讨厌,但总算也是自己人,不到万不得已,真的不愿同室操戈。”
司机还是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车窗外的夜色。
苏晓晓也叹了口气,摁下车窗,窗外空气闷色,乌云遮蔽了夜空。
黑云压城,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