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过后,整个西湖市仿佛瞬间被人放进了一个大蒸笼,气温越来越高,一连两天已经发生了值班交巡警中暑的事故,李云道找交巡警支队长丁西周商量,在市内部门街道设置移动的交巡警岗亭,装上空调,配上饮水机,同时给一线警员配发降温降暑用品。
丁西周是个面色红润中年人,小时候在沈阳长大,十来岁时才跟父母一起移居西湖,口音里带着浓浓的东北腔,一听李云道的想法,顿时就苦起了脸:“李局,降温降暑用品之前每年都配发,也不知道今年为啥就停了,好像听说是因为八项规定出来,不许给下面胡乱发福利,所以局里一刀切了。”
“胡闹,上面的规定是不许胡乱发福利,而不是取消这些必须的保障用品。”李云道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后勤保障这一块是个肥缺,康与之上台后将后勤给了第一时间向自己靠拢的副局长金浩。朱子胥提前病退后,金浩和于柏明都在第一时间投靠了康与之,金浩是第一个受益者,康与之曾经想将治安、经侦划给于柏明,被在局党委会上引起了巨大反弹,最后不了了之。李云道不确认金浩此举究竟是针对自己,还是由于太过于小心谨慎的缘故。
丁西周见这位小局长脸色不太好,将正准备说的话又咽了下去,建交巡警岗亭的事情其实前几年他也想过,但这经费从哪儿出呢?局里大大小小的部门那么多,哪儿都需要经费保障,也不可能真的就将一大批费用拔给了交巡警支队,让其它兄弟部门整年喝西北风去,那下次那些兄弟部门的负责人见到自己还不得生吞活剥了自己?
“你是不是担心交巡警岗亭的经费问题?”李云道突然笑着问丁西周。
一下子被戳破心思,这个红脸大汉的脸更红了,笑着奉承道:“还是领导明察秋毫。”
“经费的确是个问题,但我们可以先做试点,如果成功,我们就在全市推广,我也好去跟市里争取额外的经费,如果有问题,我们就汲取经验教训嘛。”李云道想了想道,“启动的经费我会先拨给你一部分,但你要保证专款专用,出了问题,我可是要追溯责任的。”
丁西周喜出望外,他哪里不知道底下兄弟们的辛苦,炎炎夏日还要在大街上顶着烈日巡逻,一个夏天下来,整个人跟非洲国家的兄弟都快没太大区别了,男警员还好,女警员们更是怨声载道,弄得交巡警支队这几年每次开事业单位招聘的口子时都招不到合适的女警员。
“李局,我代表交巡警支队的所有兄弟姐妹向您道声谢!”丁西周倒真的有些激动,如果真的能在全市范围内推行交巡警岗亭,支队一线的兄弟姐妹们就有福了。
李云道摆摆手:“咱们坐办公室还是要时时刻刻心里想着外面冲锋陷阵的兄弟,你我都是从一线走上管理岗位的,一线的苦只有我们自己清楚。降温降暑用品的事情,我会跟老金去沟通,接下来的一周会是连续的高温天,你在支队里要做好动员工作,让大家多注意劳逸结合。”
丁西周是带着喜色离开李云道的办公室的,但李云道却愁眉苦脸地敲开了纪委书记范志宏办公室的门。
“哎哟,我们的代理一把手怎么想起我这个老头子了?”范志宏是李云道调来西湖后第一个合作的局党委班子成员,老范为人正派,两袖清风,但也不是老古董,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强。他对敢做敢当的小局长的印象相当好,尤其是市里宣布由李云道担任代理局长后,老头子是第一人鼓掌表示赞同这个决定的。事实上,老范的确很看好李云道,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年轻人的不俗背景,在E30期间的反恐行动中,他看到到这个年轻人身上顽强、坚毅、正直的品质,同时也看到了他不拘一格的行事风格。放在年轻时,范志宏肯定不会喜欢这样的年轻人,但在官场中沉浸多年后,他反而觉得拥有这些品质的青年难能可贵,尤其是在如今满眼皆政绩的官员群里,这种不顾自身安危、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的年轻人,已经极为罕见了。
李云道掩上门,苦笑道:“范书记,有件事想请教您。”
范志宏一愣,随即警惕道:“云道,你这又是挖了什么坑要给老哥哥跳?”
“哪能挖坑给咱们的纪委书记跳,是这样的。”李云道把后勤保障处以八项规定为由,取消了高温降暑用品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最后又苦着脸道,“范书记,已经连续两天有交巡警在岗时中暑了,再这样下去要出大问题了。”
范志宏何等聪明,他一听就知道金浩在借这件事给这位代理局长上眼药,老范轻松一笑:“我当多大的事情呢,没事,我来找老金和后勤的小范聊一聊,正好上周去市纪委开会,刘书记就‘矫枉过正’提了三点要求,其中就包括‘不能因噎废食,取消员工的必要福利’这一条。”
李云道乐了,这老范还真上路子,一点就通,心里对这个正直的老纪检干部生成了几份敬意,但敬意很快一扫而空,只见老范同志贼笑道:“听说你那儿有京城那边大人物才喝得到的武夷山大红袍,分点给老头子尝尝?”
老范啥也不好,就喜欢喝茶和养花,李云道一脸肉疼:“拢共才二两茶叶,还是媳妇儿从老爷子那儿顺的……”
老范一脸得意:“没事,下次再让你媳妇儿顺上一两斤嘛……”
李云道哭笑不得,不过他也知道老范是在跟他开玩笑,从京城寄来的茶叶,他本来就是要带给范志宏的,算是还了他上次送盆栽的人情。
“对了,你最近去看过老朱没?”范志宏冷不丁问了一句。
李云道知道他口中的老朱是指老局长朱子胥。朱子胥在位时,跟范志宏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相互给予足够的尊重,但在局党委会上,该不留情面的,谁也不会手软。但朱子胥退休后,两人倒是好像突然间就志趣相投,成了无话不说的挚交好友。被范志友这一问,李云道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去看望老局长朱子胥了,苦笑道:“有段日子没去看看老局长了,听说最近你经常在他家下棋?要不今儿晚上,也别让周阿姨忙活了,我拎几个凉菜,凑活一顿,我陪你们俩前辈过过棋瘾?”朱子胥退休后,李云道才知道,这两人住在同一个小区,隔了几栋楼,现在晚上经常遛弯相互串门。
范志宏眼前一亮,李云道的棋力他有所耳闻,就连在他眼中段位接进准专业水平的朱子胥也对李云道的棋力赞赏有加:“中!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待会儿就来给老朱打个电话,让老周和我家那口子今晚都不忙活了。”
晚上,李云道在附近的餐厅打包了四个凉菜六个热菜开车来到朱子胥家,许久没见,老局长朱子胥看上去竟年轻了不少,容光焕发。
李云道将酒菜交给周怡文,对朱子胥开玩笑道:“局座,你怎么越来越年轻了?”
朱子胥自己也很开心:“刚刚卸下担子的时候,还真有些不知所措,现在放宽了心态,昨天还去报了个老年大学的钢琴班,哈哈哈,人这一辈子嘛,也不是当要工作的。为了维护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我这老头子奋斗了大半辈子,也是时候该让我也享受享受了!”
人的精神放松时,才能卸下所有的压力,当压力消失时,各种压力所带来的健康问题也会逐步消失,李云道不无惊羡地看着朱子胥道:“您倒好了,现在苦了我!”
朱子胥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小声问道:“老康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我听说还有人想要对你下毒,你可要当心啊,下毒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李云道知道朱子胥是关心自己,点头道:“放心吧,我会当心的。真正的凶手还没有抓到,但市里的意思是,要给亲属和市民一个交代,上次正好看守所死了一个嫌疑人,所以……”李云道顿了顿,叹了口气,“不过暗地里对这个案子的调查一直没有结束,有结果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朱子胥叹了口气:“老康那个人,是功利了些,但人也不算坏,起码的正义感还是有的,没想到最后竟然……”
“老头子,别总叹气!”周怡文笑容可掬地端着菜盘从厨房走进客厅,“小李局长难得来一趟,你们要不先下会儿棋,我催一催老范和他那口子。”
朱子胥带李云道来到书房,摆开棋盘,一边闲聊一边你来我往起来。朱子胥的棋力不弱,但跟李云道相比还是要逊色不少,连下三局,朱子胥便连输三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