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约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然后缓慢的摔倒,手上还抓着一把小铲子和一块沾草的泥。
在这些他认识的人后面排列着一长串他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仿佛漂浮在湖面上的鲢鱼,叫人恶心。
“水母计划的意思是一些人相信某种比我们更高级的智能,就是人工智能吧,已经试图侵略人类神经系统。”
艾菲娅缓慢的说出了事情的关键部分。
“我想是这个意思。”
“原本你的病虽然可怕,但是,如果不发生转移,如果手术后肿瘤本身得到控制,往乐观想,如果它不是什么遗罕见遗传病,毕竟你没有办法从母亲或者祖父母那得到证明不是吗?就算是由此引起的肿瘤,也可以在去除后积极治疗,弗利,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并非不可忍受。”
“不可忍受又有什么办法呢?”弗利耸耸肩膀,无奈的回应。
“你害怕什么,弗利?”
终于有人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弗利先是紧皱眉头,随后又渐渐放松,到底害怕的是什么,即使他想过无数次疾病、想过沙梅尔、想到约翰以及他在意的公司股份,让他害怕的究竟是什么?
大脑果然是会避开重要问题,把最不愿意,最难面对的问题巧妙的掩饰成可以被接受的事情。
也许仅仅只有自杀者才真正在大脑面前败下阵来,它们不再修饰那些情绪,不再编织对未来的美好预测。
“我也不知道。”弗利知道艾菲娅不会对这个回答满意,他自己又何尝会接受。
“不,弗利,这里面有问题。”艾菲娅提高了音量。
“什么问题?”
“我,我现在还不清楚,所以你不能不去思考,或者在那些反复思考的东西里面循环,你知道那样无济于事,如果你真的是被选择的人,事情远远不会这么简单,为什么选到你?
就是因为你将面对脊椎手术吗?这样的手术每天在北美不知道有多少例,车祸,冲突,运动意外,弗利,为什么偏偏是你?”
“你说的没错,我应该想到这些。”弗利喝下一口酒,却不再知道它的味道。
“我想只有两种原因,第一种,从条件选择上来说,你的确是满足这项计划的人选,但并非唯一一个,水母计划的人同时在联系和你类似的病人,你不是他们的唯一目标。”
“这个猜测真不错,听上去舒服多了。”
“一般来说,一项重要计划,见鬼,照他们说言,这可关系着人类社会会如何发展,能走多远,还是即将迎来末日。”
弗利想起青口凌美和她讨论过这类问题,并且对他的想法颇有兴趣,弗利并没有认真想过这些,也许女人都更像是哲学家,他看着艾菲娅,既爱恋又担忧。
“第二种呢?”弗利问。
“第二种,他们在做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是希望你主动相信你应该参加这个计划,至于目的,也许就不仅仅是让你参加水母计划,他们希望你成为其中的一员?不对,不该急于联想。
如果他们希望你相信人工智能的确如他们所说的那样,那么最近发生的事都应该是一种为了让你相信某件事。”
两人没有说话,各自陷入沉默。
弗利凝视窗外,又解开一粒上衣扣子,觉得喉咙口有些不适,突然连续咳嗽起来,吓坏了一旁的艾菲娅。
他挥挥手表示自己可以应付。
又是一阵沉默。
“我更愿意相信第一种。我可不希望自己那么重要。”弗利没有说出后半句,完整的话是,他不希望自己那么重要,因为他不希望再发生可怕的事情,死去的母亲,自杀的沙梅尔,死去的贝鲁斯,生死未知的伦纳德,还有那些可怕的精神问题。
如果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不可不面对的事实,他害怕再要面对类似的事情。
艾菲娅从倚靠的书桌边缘站起来,抓住弗利的肩膀,双眼冒出闪亮的光芒。
人的眼神是不会认错的,它们和多年前一样,弗利无法看出这种闪烁的光芒是不是于自己有关。也许他只是不能相信。
猜测对方拒绝和有敌意比猜测一个人喜欢自己容易的多。这就是人类。
兰卡拉姆带着约翰和她的拉布拉多回来后,弗利和艾菲娅心照不宣的结束了这个话题,两个人都觉得这个事虽然迫在眉睫,两人的重逢更是无比珍贵。
至少在艾菲娅看来,她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该让弗利知道。
弗利当然也有,曾经的眷恋,孤独的面对不告而别,有一天醒来,以为一切如常,会有一杯加糖的咖啡,会有一本即将结束的小说,见到喜欢的女孩。
但是一切都突然消失了,消失的没有产生一点涟漪,心情像凝结的水面,好像这些都在预料之中,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可上帝知道,谁会想到一些人会突然从身边消失呢。
“为什么不找我?”艾菲娅的声音吞吞吐吐。弗利听的很清楚。
“我不知道。”
“我就应该一直在那里等你,再等你吗?”
弗利觉得有些委屈,他不断回忆两人相处的记忆,可每一次都仿如等待开拍的剧本,历经无数次修改后,它们被固定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像好莱坞商业片被诟病的千篇一律。
黛青色的夜空里,树梢摇动,艾菲娅从两楼经过客厅,约翰正坐在地毯上玩方块玩具,“也许可以给他一个机器人。”
“早晚他都会有的。”弗利想起梦中淡紫色头发的女人。
“我听说过一款治疗型机器人,可以针对这类问题。”
弗利微微点头,脸颊泛白,依靠在门口。
相遇像无声的电影,悄然而至;每一个晴朗的日子,分手不期而至。
这让人不免为每一天担忧,只是担忧无济于事。
“我送你吧。”
“不用了,过几个街区就到,你知道,其实很近。”
弗利想说自己不知道,几个街区,究竟是几个,既然很近,有为什么那么多年来未曾相见,迟到的相遇之后留给他们的时光却都在被自己一手摧毁。
也许,必须做好选择。
祖先认为有些人会心甘情愿和魔鬼签订契约。
这种看法不无道理,一旦条件允许,就会有人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