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给我来过电话,说你拒绝他的帮助,为什么?”方圆头疼地问,“你爸爸有办法帮你,你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我不需要。”陆勘深十分冷静疏离地回答,“妈你曾经说过,我不需要父亲,的确,他在我最渴望父爱的时候人间蒸发,这辈子,谁我都能原谅,陆成志不行,我可以接受任何人的帮助,我不屑要陆成志可怜。”
方圆叹息一声,此刻深感她作为母亲的失败,教育的沦丧,是自己一步步把亲儿子逼至此路。
“傻孩子,陆成志毕竟是你爸。只有你一个儿子,他不会害你……”
天底下儿女想要的绝不是父母的一句,不会害你。而是爱。父母的爱。
活了三十年,可悲地发现自己没感受过爱,从来没有,施加在他身上的情感都是畸形。
他和于微时是同类,同样被撕碎在裂缝中,夹缝求生。
陆勘深态度冷绝,毫无商量的余地,哪怕陆成志将商机推到他眼前,也坚决说不。
他有自己的骨气,这么多年,一步步爬到今天,靠的是和陆成志赌的那口气,陆成志越看不起陆勘深,陆勘深越要爬到高处给他看。
现在要他接受陆成志的帮忙,等于卸下梯子,从高处摔下,粉身碎骨。从前的骄傲和成就烟消云散,啃老族这个词是这么来的。
方圆无奈,干脆把噎在喉咙的秘密说出来,她和陆成志还能活多少年?一辈子把儿女牵扯在夫妻仇恨中,应该吗?太不应该。
陆成志有他身为父亲的权利和义务,勘深有他为儿女的感恩和孝顺,血缘这东西,割不掉除不清。正如她很多年前,不许陆成志回家,不许陆成志接触勘深,陆成志还是会让秘书买玩具,送给在幼稚园上课的勘深一样。陆成志爱不爱勘深?肯定爱。隐秘的爱。
是苦于没办法,是她为一己私欲,不许父子相见,后来勘深长大一些,她教勘深恨陆成志。在陆成志事业的瓶颈期。
忙碌了一天工作,回到家,迎接他的是儿子的冷眼相待,妻子的冷嘲热讽,陆成志自然厌恶,对勘深也喜欢不起来。
父子关系就此冷落,陆成志因为工作,回家次数越来越少,勘深一年年成长,一年比一年更恨陆成志。
尝到报复的快感会上瘾,于是从来没有解释。对陆成志最大的报复是等到陆成志老了以后。让其老无所依。
后来发现勘深和于微时不堪的关系,飞到瑞士,她慌得手足无措,陆成志冷静地教她办法。才深深意识到,家庭教育中,父和母,缺一不可。结婚这么多年,也是陆成志第一次让她有依靠的踏实。她确实独立的狠了,回头望去,满路荆棘,自己鲜血淋漓。
“还记不记得你创业的第一年,去美国一家公司求合作,被人甩了一脸热咖啡,险些留下烫疤?”方圆回忆道。
“记得。”陆勘深哑声,终身难忘。
“后来回国你就顺利拉到投资,开始了第一次科研,慢慢拥有自己的团队。知道为什么那么顺利?那是陆成志给你拉的投资,你一个二十来岁的愣头青,耍几句嘴皮子,以为能拉到几百万的投资?没用,是陆成志用A城一块黄金地皮跟人家换的。”
“陆成志的建筑公司近年走势不好,和那块黄金地皮的流失有很大关系。他一直不跟你说,知道你有骨气,你以为他说那些话是瞧不起你?错了勘深,他是在鼓励你。激将法。”
“你从来都说靠自己,不用他帮助。可创业谈何容易,商界的条条杠杠,阴谋诡计,不是二十多岁的外行小伙应付得了的,如果没有陆成志明里暗里的帮忙打点,勘深,你不可能走到今天,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一番话,把陆勘深的骨气、傲然击地粉碎!
一直以来,他骄傲于自己的独立和成就,没想从踏进商界开始,就和陆成志有千丝万缕扯不尽的关系。
拼了命地想摆脱陆成志,抵不过是陆成志儿子的事实,也是他自欺欺人,过分夸大自己,过于自信。
其实很多公司,只要看到他的身份证,不用查户口便能知道,他是陆成志的儿子。
怎么可能没关系,陆成志的名声那时候打的亮,肯定有人因为他是陆成志的儿子而放水。早些年,他一直吃陆成志的便利,这世上根本没有公平可言,他是陆成志的儿子,出生起就享受着陆成志带来的便利,创业自然也比其他人容易,如若不然,贵为手机天才的沉迎霆为何拼搏至今,也只是个深藏功与名、不为人知的内部工作室?苦于没势力没有好出生。
原来连从前的成就都是水中月、镜中花、外界把他吹嘘的厉害,他也以为自己真的无敌,这下,虚伪的华丽外衣被剥去,原始的他什么也不是。撕掉面具后的于微时是不是也这种感觉?人设被推翻,毫无存在感,安全感亦无,甚至不知如何面对今后。
那种束手无策,对未来和过去的恐慌,原来真的可以吞噬一切。从来他不理解于微时,现在他们站在同一处,站在濒临坠亡的悬崖边。于微时曾经说,他们不是同类人,注定分手。陆勘深此刻想握紧于微时的手大声告诉,他们是,他们是同一类人。
同样有心理疾病,同样的绝望、渴望爱、也许他真的错了,站在悬崖边的人,接受不了强悍的爱情,那会如同推入悬崖的助力。
下午的飞机去美国,带上团队的主要干将。路唯和朱姿留在E集团收拾摊子,一下飞机就看到陆成志。
比从前苍老了些,发丝黑白参半,脸部皮肤松弛,眼神疲倦,应该没怎么休息好。
看见陆勘深,不笑也不怒,淡淡接过他的行李箱,“飞机上睡了没?先去酒店休息?”
陆勘深望着陆成志有些佝偻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原来不知不觉,印象中高大如山的男人这么老了。在他面前,如一颗半枯萎的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