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巍和温婉到牙行的时候,毫不意外见到了预感里的那个小丫头。
哪怕是窑姐儿,经过人一番用心包装,看上去就只是个清纯爽利的正经丫鬟。
温婉很快移开目光,想着在对付宋巍这件事上,郝运倒是半点儿不含糊,一次比一次更用心。
掌柜的只是中间商,手里有人的是牙婆,这会儿把人全给领出来排排站了。
能花钱买得起下人的,基本都是体面人家,一旦被选中,将来就是她们的主家。
因此主家不发话,丫鬟婆子们一个个垂着头,连气息都有刻意压低。
宋巍指了指左边一位胖婆子,“我瞧着这个不错。”
温婉直接冷嗤,“胖成这样,活儿还没干多少,饭就先装几大碗进去,有那闲钱,我能用来养个下人?”
胖婆子心里憋屈,“……”
宋巍又指了指另一位偏瘦的,“这个呢?”
温婉还是不满意,“黄皮寡瘦的,买回去不经打。”
瘦婆子瑟瑟发抖,“……”
这对夫妻联手做戏早已不是一回两回,都不需要提前演练,直接现场配合,那默契也能达到天衣无缝的效果。
“不喜欢婆子,那选个丫鬟。”宋巍随手一指,“这个瞧着不错。”
“太丑,成天脸对脸,怕吃不下饭。”
“……”
“这个好看。”宋巍指了个瓜子脸皮肤白的。
温婉更不能同意了,直接啐道:“一脸狐媚样儿,买回去指定成祸害!老爷可别忘了,上次想爬你床的那个贱蹄子,被我打得皮开肉绽,这会儿尸骨还在咱家后院的枯井里头呢,你要不怕那口井多住一条命,就只管领回去!”
短短一刻钟,温婉成功给自己塑造了毒妇加悍妇的形象。
就连牙行掌柜都忍不住唏嘘,果然人不可貌相。
前面被点中的那几位,不管是丫鬟还是婆子,没一个不被吓得心惊胆战的。
自家夫人太“凶悍”,宋巍这个官老爷也没辙,只能撒手让她自个儿选。
“夫人自己看吧,看中哪个,咱们便买哪个。”
温婉的目光慢慢往这些人身上挪,看到谁谁就止不住地发抖。
原以为被买下,从此就能跟着主家过上安稳日子,不用再担心没去处挨饿受冻,谁成想女主人瞧着柔柔弱弱,骨子里却是个泼辣狠毒的。
跟了这种主家,每天都得把脑袋栓裤腰带上,除非是不要命了,否则谁乐意往跟前凑?
温婉看了半天,最后才瞅了瞅那位窑姐儿,指着她问宋巍:“老爷觉得,这个怎么样?”
窑姐儿被点中,抖得比谁都厉害。
她只是收了钱去勾引这位官老爷,没听说他们家夫人是个毒妇啊!
要早知道,她能接那要命钱吗?
窑姐儿正琢磨着怎么推了这档子糊涂差事,就听官夫人问她,“你叫啥名?”
窑姐儿将脑袋垂得更低,声音带着点颤,“奴婢,奴婢叫小桃。”
“小桃?”温婉细细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忽然道:“我瞧着你不错,愿不愿意到我们家伺候?”
窑姐儿抬起头,恰巧见到对面的官老爷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同寻常。
她干惯了老本行,一眼看穿人家那是中意她了,给她使眼色让她答应呢!
要换了以往,长得这么俊美的男人,就算瞧不上她她也得想方设法往人身上扑,更别提人家明显对她产生兴趣。
可这会儿,窑姐儿只觉得官老爷那眼神要命,他再看下去,没准旁边的悍妇都不用等领回家,直接就能让她在牙行变成一堆尸骨,皮开肉绽的那种。
牙婆见她半晌没动静,怕惹恼了主家,叱道:“夫人跟你说话呢,哑巴了?”
温婉笑容纯善,“这丫头怕是胆儿小,你别吓着她。”
牙婆忙陪上笑脸应声是,暗地里狠狠瞪了小桃一眼,个没眼力劲的贱蹄子,要是今儿没走成被主家退货,看她不弄死她!
窑姐儿进退两难,跟着走吧,怕真被官夫人几鞭子打死扔到枯井当肥料。
要不走吧,自己就这么回去也没法儿交差。
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说愿意跟在老爷夫人身边伺候。
温婉瞅了眼旁边的男人,问满意不?
宋巍说满意。
温婉二话没说,直接给钱拿了卖身契走人。
老爷夫人坐马车,窑姐儿一个当丫鬟的,只能在外头跟着。
一开始速度慢,她心里琢磨事儿也还勉强能跟上,不多会儿,马车加快速度,走是跟不上趟了,只能跑。
窑姐儿在窑子里那会儿,虽说不算头牌,但也是中等姿色,身边有丫鬟伺候,已经好几年没吃过苦,都被恩客养出小姐病来了。
今儿个跑了一趟腿,脚底板磨了几个大水泡不说,到了宋府门前已经晕得找不着大门在哪,扒着门口的树就弯腰吐了起来。
等吐完了进院子,想说刚来头一天,跟主家知会一声自个儿不舒服,回下人房睡上一觉再想后面该咋办。
见着官夫人的时候,人家也没为难她,说你刚来,粗活重活就先不让你做,去扫扫院子。
窑姐儿一想,扫院子好啊,没人盯着还能躲个懒,顺便想想办法怎么联系那头的人还钱不干了。
等她拎了扫帚出来,才发现压根儿不是她想的那样。
院子里不知道啥时候坐了个小祖宗,别的不玩玩泥巴。
花台里的湿泥被他抠得到处都是,原本是平整干净的青石地板,被他祸祸得像谁在上面拉了屎,还是边走边拉的那种。
窑姐儿想上前跟他说小娃娃不能玩泥巴,就见个十多岁的孩子走出来,一把将那娃抱起来,让她去打水来把地板搓干净,不能用皂角粉,皂角粉太贵,得用不花钱的井水,还说这院子刚买没多久,搓也要搓得有个度,既要干净,又不能太用力,否则搓坏了还得她赔。
脚底板上的水泡还在隐隐作痛,窑姐儿听到这话,简直快要气疯,她是脑壳长包了才会一时鬼迷心窍收人钱财跑来替人受罪。
好不容易打了几大桶水把地板搓干净啃了两个冷馒头垫肚子,天色已经擦黑,她想回房找根针把水泡挑了好好睡一觉,就见官老爷朝着书房去,进门前点了名要她伺候。
窑姐儿先前打水的时候,光线暗,那井里倒影一晃一晃的,吓得她打了好几个哆嗦。
想到被官夫人活活打死的丫鬟,她哪还有胆子去勾引官老爷,左想右想,还是决定跑路。
刚猫着腰出大门,就见先前抱着小祖宗去隔壁谢家串门的官夫人站在外头,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
“夫……夫人。”窑姐儿险些吓破胆。
温婉搂紧怀里的进宝,问她,“偷了我们家东西,你还想跑哪儿去?”
窑姐儿脸色一白,瞪大眼睛,“什么偷东西,我没有!”
“甭管有没有,衙门走一趟吧!”温婉话音一落,不远处冲过来好几个举着火把的官差。
正是温婉趁着窑姐儿搓地板的时候让林伯去报了官。
窑姐儿这会儿百口莫辩,见着官差她腿软,说自己没有偷。
官差冷着脸,“没偷东西你鬼鬼祟祟往人家里出来?”
窑姐儿忙解释自己是他们家的丫鬟。
“胡说!”温婉道:“我们家买的丫鬟叫小桃,你叫啥?”
“我……我就是小桃!”窑姐儿慌不择言。
温婉不跟她废话,让差爷只管带回去审问。
到了衙门,几大板子下去,窑姐儿全招了,说自己收了人钱财,对方让她伪装成丫鬟进宋家败宋大人名声。
作为新科探花郎,顺天府尹很给宋巍面子,帮他层层往上查,这一查,直接查到丞相府苏家那位上门女婿郝运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