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巍要上衙,温婉要去鸿文馆,夫妻俩都是大忙人,宋婆子掐着点儿起床给小两口做早饭。
温婉起的时候,进宝还在酣睡。
小家伙安静不闹腾的样子说不出的软萌,温婉俯身,在他小脸蛋儿上亲了亲。
早饭后,宋巍步行去翰林院,温婉坐马车去鸿文馆。
今天没有相公送,不用担心被人发现,温婉显得很轻松。
下车的时候,恰巧见到林潇月从对面的马车上下来。
车内锦帘被风撩起一个角,温婉隐约看到男子冷峻的半张脸,但很快,又被遮挡住。
林潇月也看到了温婉,她瞧出温婉有些吃惊的模样,不由暗恼,转头隔着帘子对里头的人道:“往后你不许再来!”
男人淡淡的声音传出,“不是你让我每日接送的?”
林潇月面色窘得泛红,违心道:“我那是一时兴起,今后不需要了。”
男人语调不变,“确定如今说的话不是一时兴起?”
林潇月羞恼至极,跺跺脚,“苏擎,你到底答不答应?”
马车内被称作苏擎的男子,状似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良久,出声道:“好好上课,晚上我让人来接你。”
闹腾一番得了逞,林潇月心满意足,简单说了声回见,很快朝着对面的温婉走去。
温婉见到她,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林潇月瞅了瞅她乘坐的马车,问:“今儿自己来的?”
温婉道:“有车夫送。”
“昨儿接你的那位呢?”
听林潇月那口气,似乎宋巍不来,她就输了温婉一大截似的。
真是个爱争强好胜的姑娘。
温婉失笑,经过一夜沉淀已经学会了淡定的她冷静应付道:“大人们都有事要忙,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外来客,能得个名额已经不错了,哪敢每天都麻烦人来接送?”
话完,心里暗暗想着,别人都管她家相公叫“宋大人”,她这么喊,也没哪里不妥,只是借机混淆概念而已。
林潇月不太信,又盯着她家马车看了好几眼,期间车帘也被风吹开。
确定了里头真的没人,林潇月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让那个人来了。
“时辰快到了,咱们进去吧!”温婉道。
林潇月回过神,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俩人一道朝着讲堂去。
进门之前,林潇月又拦住她,皱眉,“你真是上京投靠亲戚捡了便宜入的鸿文馆?”
温婉不答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林潇月不着痕迹地咬了咬唇角,忽而摇头,“没什么,随便问问。”
温婉瞧着时辰不早,率先走进讲堂。
林潇月盯着温婉的背影看了看,没多会儿,也抬步跟上。
今天四堂课,一堂学文,一堂学琴,一堂点茶,最后一堂插花。
温婉从来没接触过,学得有点儿慢。
林潇月接触过一点点,不算多。
她还以为自己就已经算笨的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个比自己笨的,顿时信心大增,趁着先生去指点其他学生,林潇月眼睛瞄向一旁的温婉,小声问:“你在亲戚家的时候,是不是从来不弄这些?”
温婉尴尬地笑笑,她从小在乡下长大,出嫁前又处处受后娘掣肘,能勉强填饱肚子就算不错了,哪有机会学这些文雅的东西。
去年上了京,相公的仕途才刚起步,官阶太低,他们家连入鸿文馆的名额都拿不到,府上甚至没有下人,她这个做媳妇的,每天除了照顾进宝就是孝敬公婆,上哪学去?
林潇月看她反应,已经猜到答案,“我突然有点儿好奇,你到底是哪家府上的外来客?”
温婉不疾不徐地问回来,“我也好奇,为什么你们家长辈每天都有时间送你来鸿文馆,而且看上去似乎还挺年轻。”
林潇月:“……没你这样的!”
温婉冲她笑笑,“不是有个成语叫‘礼尚往来’吗?你要知道我的事儿,不得用自己的交换?”
瞅着对面这小狐狸一样狡猾的女人,林潇月泄了气,“行,我不问你,你也甭问我,咱们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温婉笑得眉眼弯弯,指了指案几上的茶具,示意她继续点茶。
——
傍晚下学,宋巍没再来接,温婉放心地上了马车。
而另一头,苏擎也没出现,林潇月确认了人真的没来,才回过头瞥了眼温婉的马车,深吸口气,提着裙摆上去,然后吩咐车夫启程回府。
车夫问她,“七奶奶为何不让七爷来接?”
林潇月道:“鸿文馆不是不让男儿进的吗?”
车夫笑,“七爷又不进去。”
“那也不成。”林潇月坚持,“他要是常来,我的身份容易暴露。”
车夫无奈摇头,当初要人接的是这位奶奶,一脚把人踢开不要接的也是这位奶奶,这小脾气让七爷给惯的……
——
温婉回到家,发现进宝坐在大门边的条凳上,小短腿耷拉着,正探着脑袋往外瞧。
亲娘突然闯入视线,进宝忙扭个身歪往一边,装作没看见。
温婉喊道,“进宝,娘亲看到你啦。”
小家伙不为所动,甚至抬手捂着眼睛。
这无厘头的动作,让温婉忍不住笑,三两步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柔声说:“你看不见我,我看得见你呀!”
进宝傲娇地看向别处,就是不看她。
温婉趁机捏他小脸,“明明就是在等我你还死不承认,我走了啊!”
进宝听不懂,从肉嘟嘟的手指缝里看到亲爹过来,忙张开小胳膊要抱抱。
宋巍下衙的时辰和温婉下学的时辰其实差不多,只不过宋府离翰林院近,宋巍用不了几步路便能过来。
因此他在温婉之前回到家。
见到小媳妇儿,宋巍眼底染上笑意,问她,“第一天正式学东西,累不累?”
“还好。”在相公面前,她马上规矩了。
过了会儿,看向宋巍,“怎么让进宝坐在门边?”
这小捣蛋鬼,一个不注意,他能爬到大街上去。
宋巍道:“先前爹抱着他在这边坐了会儿,大概是意识到你会从大门外回来,就不肯走了。”
“那怎么没留个人看着?”
宋巍缓声解释,“我没走远,只是怕进宝吹了冷风,让元宝去找件衣裳出来。”
温婉放了心,再看小家伙那肉嘟嘟的可爱样,心霎时间软下来,在宋巍之前先一步弯腰把儿子抱到怀里。
小家伙还在生闷气,蹬了两下腿之后,大概是闻到了亲娘身上熟悉的味道,转头就把“深仇大恨”给忘了,直往她怀里蹭蹭。
——
杨氏听说温婉已经正式入了鸿文馆,晚饭后过来串门,顺便向她打探鸿文馆都学些什么。
温婉如实说今天学了文章、古琴、点茶和插花。
杨氏羡慕不已,又问她难不难。
温婉道:“我以前从来没接触过,什么都得从基础学起,是挺难的。”
杨氏感慨,“那种地方我是没机会进去了,就等着表嫂学成出来给我们露一手。”
温婉窘道:“我笨,要想学好,怎么也得两三年。”
“没事儿。”杨氏道:“反正进宝有人带着,你只管安心学,将来学成,那就真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官夫人了,到时候好好指点指点我们。”
顿了下,杨氏又道:“我问了相公,他说进鸿文馆是最划算的,所有世家闺秀学的东西里面都有教,如果是自家请师傅的话,就得请好几位,外面的师傅开价不一,算下来成本太高了,一般人家压根顶不住。”
温婉点点头:“鸿文馆是官学,里面的先生拿官家俸银吃官家饭,学生们交束脩,也就是随便意思意思而已,算下来,是挺划算的,弟妹去不了也没关系,你和谢正再努把力,生个小闺女出来,等谢正将来官至五品,就能拿到名额了。”
杨氏被她说得面臊,“哪有那么准就一定是闺女,万一再是个儿子,我还不得操心死?”
他们家已经有两个儿子,杨氏确实一直盼个闺女,却又因为担心是个儿子而迟迟不敢要。
——
这天上焚香课的时候,林潇月突然不舒服,脸色难看。
温婉问她怎么了,她也说不出话,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温婉一瞅不对劲,跟先生打了招呼,扶着林潇月出讲堂,准备去医药房请医官给看看。
走到花台边的时候,林潇月推开她,自己蹲下身,不管不顾地吐了起来。
温婉忙伸手给她捶背,什么都没问。
林潇月吐了一阵起来,进水房弄了碗水漱口,回头见温婉还等在门外,她扯了扯嘴角,道:“我没事儿,可能是吃坏了东西,脾胃不舒服。”
温婉道:“那要不,我送你去医药房看看?”
林潇月忙道:“不用不用,我歇会儿就好。”
“真的没事?”温婉是过来人,心中隐隐有个猜想,只是不好说出口。
“你瞅瞅我像有事儿的人吗?”林潇月转了个圈,开始撵她,“你手笨,学东西慢,就别管我了,赶紧回去吧,否则一会儿耽误了课程。”
温婉还想说什么,人已经被林潇月搡了几步,只听得对方催促道:“再不走,不仅我不高兴,先生也会不高兴的。”
温婉无奈,“那你自己找个地儿休息一下,我先回去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