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主持眉毛微微一跳,躬身回答玉娘的问题。
“猪鬃刷,也是不用的。”
玉娘点了点头,她退回到老夫人身后的时候,飞快的看了眼李作尘。发现李作尘根本没留意到猪鬃刷这三个字,倒是兰麝伸着脖子一直往这边儿看,显然是想到了聂娘。
老夫人面上八风不动,等喝完茶,出山门上车后,她才看看玉娘,扬了扬下巴。
“上次那人送的猪鬃刷,我让府里下人看了。”玉娘先起身弄好车帘,然后压低声音跟老夫人说道,“那猪鬃是猪活着时候弄下来的,寻常人家用的,则是杀猪时候褪下来的死鬃。”
老夫人点了点头,“所以,那把刷子,应该是庙里用的。”
“是。”玉娘用手比了个三代表李作尘,“若是今日那主持说实话,我还不怀疑,现在看来,怕是人就在这儿。”
“嗯。”老夫人沉吟不语。李家如果把聂娘送到自家庄子倒还好办,可若是送进庙里出家,那就是麻烦事儿了。
这姑子庙官府管不得,李作尘也不能直接上门去要人,想要接出聂娘,只有偷着把人带走,可这样风险极大,庙里要是追究,李作尘就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而且还会牵连兰家。
“还有桩事。”玉娘贴到老夫人耳边,轻声耳语,“今日我才听闻,这姑子庙初一那日厨房着火,烧死一个人。”
“哦?”老夫人眉头紧皱,他们今日过来烧香,庙里上下人都看不出异样,所以这死的一定不是庙里的重要人物。
“李家夫人,心狠。”玉娘端正坐好,给老夫人轻轻捏着腿,“起初,我找过小姐姑爷的媒人,她虽然不知道聂娘哪儿去了,却跟我说了不少大宅门里的肮脏故事。”
“正妻不容妾侍,妾侍们勾心斗角,也想着如何谋害正妻。”老夫人扯了扯嘴角,“咱家家规不许纳妾,不然,你以为能干净多少?”
“说到底,都是这些老爷们的过失,喜新厌旧,心又不公正。”玉娘也笑了起来,“好在咱们家,从来就不让男人做主,倒是少了许多麻烦。”
老夫人闭上眼睛,玉娘把车上炭盆拨了拨,让长生香饼燃的更旺了些。
过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慢悠悠的开了口。
“这事,今晚回去,跟那孩子说一声吧。”
“是。”
玉娘嘴上答应着,但心里颇有些不屑。今日李作尘听见猪鬃刷也毫无反应,看样子根本没把自己亲娘放在心上。
“我记得,他床下也有把刷子,是从李家带来的。”老夫人睁开眼,“你今晚告诉他以后,当着他的面拿出来,再让人看看,看看那个是不是活鬃。”
李疏已经确定,厨房着火之时,根本没死人。至少,不是当时烧死在火场里的。
他离开厨房找到了朱璃和阿玫,使了个眼色,便带着二人离开了观音庙。
朱璃在马车上听李疏说明情况,她挑眉瞪眼的,十分吃惊。
“虽然这庙里的事儿不归官府管吧,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说死了人?”
“奇就奇在这儿。”李疏拿帕子蹭脸,连废了几块儿帕子才把合着锅底灰的脂粉擦干净,“按常理说,若真烧死了人,庙里怕香客害怕不来损失银子,应该瞒着才对。”
朱璃点了点头,她不知道别人如何,反正让她知道这庙里的厨房烧死了人,是不会再去的。
李疏指了指阿玫,“你想,阿玫上街都能听到烧死人的事儿,足见这散播的有多快多广。而且她们还不加修饰,直白说是烧死的。一样死在火里,说坐化自焚,不是更能吸引香客上门?”
“是故意散出去的吧。”朱璃手托着下巴,眨了眨眼睛,“她们这是生怕大家不知道。”
“所以我说,这事儿奇怪。”李疏抿了抿嘴唇,有些为难的看着朱璃,“我觉着此事一定跟李家有关系,事关一条人命,又是兰桂她姐夫的亲娘,你,你是不是再,再……”
朱璃摆了摆手,李疏的意思她很明白。
“等李二公子来,我灌醉他问问就是。男人在床上那会儿功夫,没什么是不能说的。”
“我先替兰桂谢谢你。”李疏抱拳拱手,在车上站不起来,但他依然弯着上身,恭恭敬敬的给朱璃鞠了个躬。
“你替?”朱璃斜着眼睛看他,“你跟桂儿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都能替她谢我?”
李疏别过脸去,尴尬的掀开车帘看外面的风景,假装自己没听见朱璃的话。他是一定会对不住兰桂的,此刻能帮什么就帮什么,能帮多少就帮多少,虽然不能全弥补,但总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
朱璃疑惑的打量了一下,随后眯了眯眼睛。
自己不过是调侃一句,这李疏怎么红了耳朵?难不成?他是,看上兰桂了?
车马进了城,兰桂心里惦记着李疏和朱璃,她趁着大家在酒楼吃饭的时候溜出来,直奔胭脂苑朱璃的屋子。
她推门进来的时候,朱璃刚刚在桌边坐定,身上的衣服都没换,还是那身素净的。
“你们打探出什么来了?”兰桂一屁股坐到绣墩上,抓过朱璃面前的杯子,仰头就往嘴里灌。
“那是冷的。”朱璃气的给了她一巴掌,夺下她手里的杯子远远的推出去,连声叫阿玫去提热水。
“不用,我不能久待。”兰桂用手背摸了摸嘴,“我祖母她们都在酒楼吃饭呢,我是偷着溜出来的。”
“李疏说,庙里没死人偏要说死人了,一定有鬼。”朱璃捡着要紧的告诉了兰桂,兰桂眨眨眼睛,没听懂。
“初一当日,观音庙厨房失火烧死人,这个咱们已经知道了。”李疏从外面走进来,随手关上了房门。
阿玫拎着小板凳坐到门外,手里捏着一把瓜子,边看门边吃。
“然后呢?”兰桂问,着火烧死人的事儿是阿玫在街上听来的,又说一遍是为了什么?
“我今日看了那厨房,没有死人的痕迹。”李疏刚才没在屋里,自然也没看见兰桂拿杯子灌冷茶。他这会儿也渴,见桌上有个茶杯没在兰桂和朱璃面前,便以为是两个人没用过的,拎着茶壶往里到了些冷茶,仰着脖子一口灌了进去。
朱璃张了张嘴,没说话。兰桂根本没在意这个,她眉头紧拧,扯着李疏袖子问,“所以呢?”
“你别急,我慢慢给你说。”李疏对兰桂的态度十分之好。他是因为心里有愧,但看在朱璃眼里,可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你让他慢慢说。”朱璃促狭的冲着兰桂挤了挤眼睛,“为了你家的事儿,他查的可仔细了。”
兰桂没听出来这话不对,李疏也没往歪了想。他甚至还点了点头,颇有想在兰桂面前邀功的意思。
“我在厨房里仔细查看过,起火点,是灶台。”
“你这是废话。”兰桂没什么耐性的拍了拍桌子,“厨房也就灶台那儿有火,那肯定是从那儿烧起来的。”
“可火势最猛烈的地方,却距离灶台很远,我看了,那地方应该是存放油的。”李疏和声和气,继续给兰桂解释。
“很远?”兰桂虽然不会做饭,但小时候经常去自家厨房里偷东西吃,“那就不对了。”她眯起眼睛,食指轻轻扣动桌面。
“好端端的,火怎么会那么准的一路烧了过去?”
“聪明。”李疏笑着点头,“地上有引火的痕迹,是有人故意为之,引到那儿的。”
“故意放火,然后明明没烧死人,庙里偏说死了。”兰桂抱着肩膀,“若是反过来,是有人故意纵火杀人庙里遮掩,那还能说得通。现在只放火没死人,她们为什么反而要宣扬呢?”
“我就是想不通这里,但这事儿一定跟咱们查的有关系。”李疏眯了眯眼睛,这些尼姑本该慈悲为还,但从今日自己和朱璃访查看来,她们满脑子都是银钱。为了银子,说不好能做出什么事。
兰桂转向朱璃,张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
“行了行了。”朱璃再次摆摆手,“把你要说的客气话憋回去,等我消息就行。”
“你,用不用点儿辅助?”兰桂扯着朱璃袖子晃了晃,“我记得我姐会做什么,姓李的帐中香,你听这名儿,是姓李的用的,还是帐中香。我弄来点儿给你,正好给那李二公子用上。”
“是江南李主帐中香。”李疏咬着后槽牙,亏兰桂还是生在制香世家,这满嘴说的什么狗屁玩意儿?!
“对对对,姓李,帐中香,我没记错。”兰桂用力点头,看样子还挺得意。
“那是用来熏衣裳熏屋子的,里面主要是沉香和苏合香,再用蔷薇水侵泡百日方可制成。熏时甜香室,不是,不是干那个用的!你一个姑娘家家,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
李疏指着兰桂怒吼,兰桂翻了个白眼儿,照着他手背狠狠拍了一巴掌。
“喊什么?不是就不是!再说了,不是他为什么起个帐中香的名字?这不是引人瞎想么?”
“引人遐想!”
“我说的就是遐想。”
“呸!你说的是瞎想。”
“你听错了!”
阿玫侧耳外头,怎么屋子里又吵起来了?刚不是还好好的?
“好了好了!”
朱璃一手拉着一个,扯开了乌眼鸡一样的两个人。
“是我瞎想,我瞎想好了吧?”
她现在真的觉着自己是在瞎想,这俩人不打起来已经是谢天谢地,李疏才看不上兰桂呢,当然了,兰桂也肯定看不上李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