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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李作尘得了这桩差事喜不自胜,但他面上丝毫未露,而是恭谨的拿过一本空白账册,先将今日今日这两样儿外送的香记录了进去,且空出一行来,留着写银钱数量。

兰麝也分外开心,事情不拘大小,有事情做了,三郎便不会整日里烦闷无聊。

等她们看完了账,老夫人坐在上面吃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张口问了一句。

“上次说那要送人的金莲生香散,可给人家了?”

兰麝赶忙回话,“已经命人拿去给他了,因为是老主顾,也没收银子。今日王千他们过来回话,说常叔已经知道了家里的事儿,还去铺子送了银子做祭礼,刚他们一起拿过来,已经归账了。”

“倒是个心细的。”老夫人点头微笑,主家新丧又是死了男人,这人为了避嫌把祭礼送去了铺子,果然是个聪明人,难怪能做那游走在外的生意。

“那就让三郎再记上这一笔。”兰夫人偏头想了想,这几日事儿多,她一时记不得到底给了人家多少。

“八盒。”兰麝睁着眼睛撒谎,她明明做了十盒,那两盒让兰桂拿走送朱璃了。

“反正日后也打算把金莲生香散放在铺子里随买卖送人,这一样儿,日后可以记在花销上。”兰夫人平时最厌烦算账,能偷懒就偷懒,能少算一笔,就少算一笔。

“娘。那散里面别的都还好,只珍珠末精贵,还是记算清楚的好。再说,老主顾送也就送了,放在铺子里日常也送,倒是不必吧。”李作尘眉头微皱,兰家人花钱散漫,兰麝拆珠花入香他已经看不惯,但那还算是送老主顾的东西,勉强可以当做是维持关系,日后对生意有好处。现在听兰夫人的意思,这玩意儿要经常送人,李作尘心疼银子,觉着十分没必要。

“你们男人,哪儿知道女人裹脚的苦楚。”兰夫人摇了摇头,“这点儿东西对于咱们来说没什么,可对于她们来说,用上了,就能少受些苦痛,多保住几根脚趾。”

李作尘低头垂目没再说什么,只是用笔,记录下了这笔在他看来,毫无用处的花费。

心情颇好的兰夫人不以为意,兰麝觉着李作尘记录清楚也是好事,唯有老夫人眼明心亮,她在心里摇头叹气,从此,又看轻了李作尘几分。但她还是抱着一番好心,想提点李作尘几句。

“三郎。”

“在。”

“上次那人送来的猪鬃刷,你可仔细看了?”

李作尘早把这事儿仍在脑后,现在老夫人这么问,他眼珠微微一转,便编出几句话来,打算搪塞过去。

“没。父亲才出殡,麝儿过于伤心,我,没顾上这个。祖母别忧心,等忙完了父亲这边儿的事儿,三郎再去探寻娘的消息。”

他自觉这番话说的十分漂亮,先兰家后自己,想必老夫人兰夫人兰麝都会高兴。

老夫人心里微微叹气,她原本打算趁现在让玉娘叫兰家刷洗马桶的下人过来,看看那刷子上可有什么特别之处,以便追寻聂娘的下落。

但此时李作尘对此不屑一顾的态度,让老夫人也没心情去理会这事儿了。

自己娘自己不急,别人跟着急什么?兰家不缺养活聂娘的那份银钱,但也不必上赶着去操心人家的闲事。

兰桂才进胭脂苑后院儿,就觉着不大对头。

平日里她这个时辰过来,朱璃阿玫李疏,三人总有一个在外面等她的,可今日一个人都未见不说,朱璃住的屋子窗户还关的紧紧的。朱璃每日早起都要开窗,她嫌弃夜里迎客时候客人身上的酒臭气,因此只要客人一走,她马上就打开全部的窗子通风。偶尔没客人的时候,朱璃也会把窗子推开半扇,而且总是用个瓷壶倚在那儿,防止窗子被风吹关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

兰桂眯了眯眼睛,轻手轻脚的往楼上走。

朱璃房门紧闭,兰桂站在门口侧耳倾听,随后像被火烧一样弹开,满脸通红的连连后退。

那屋子里传来阵阵男人的粗喘声,中间还夹杂着朱璃的低语。

“这个时辰了?才来玩儿?”兰桂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撇着嘴退到楼梯边,打算绕过去先找李疏。

才刚走出两步,朱璃的房门从里打开,手上端着个铜盆的阿玫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来,见到兰桂,赶忙冲着她招手。

“啊?”兰桂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朱璃这会儿不方便,叫自己干什么?

她倒是没觉着阿玫在里面儿有什么不对,这胭脂苑常来那种有钱的大爷,喜欢寻乐子的时候叫小丫头在屋里端茶倒水的伺候。阿玫近日来名义上是被李疏包下了,正常是不用干这种伺候人的活儿。但有时候实在缺人手,朱璃也会趁着屋里还能进人的时候让阿玫送茶拿点心,并顺势多要份儿赏钱给阿玫。

或许是见兰桂没动,阿玫有些着急。她伸直胳膊把手上端着的盆往前递,让兰桂看那一盆的血水。

兰桂瞪着眼睛窜进屋儿,顺手就抄起了桌上的茶壶。

今儿不管是谁欺负朱璃,她特么都跟他拼了!

朱璃好好的坐在床边,除了头发乱点儿以外,身上连个布丝儿都没少。

她高高挽起袖子,正拿这个瓷瓶往床上倒。

兰桂心急没看清,只等走近了,才发现是李疏躺在朱璃的床上,更准确的说,是被绑在了朱璃的床上。

“这是怎么弄的?”兰桂吓了一跳。李疏身上的衣裳残破凌乱,又是泥又是土,还带了不少的血迹。他左半边身体布满了伤口,皮肉翻卷,一时间也看不出是怎么伤的。

“你问他。”朱璃上药的手稳,但说话咬牙切齿,明显是强忍着火儿,“天快亮了就这样跑回来敲我的门,好在我昨儿没客人,不然让他吓死了,这会儿我还得陪着他去衙门打官司。”

李疏嘴里塞着两块儿帕子,咿咿唔唔的,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兰桂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在门口只听见了喘气声,这人的嘴,堵着呢。

“你绑的他?”兰桂从头到脚仔细打量李疏,她伸出手去,用食指在一处伤口哪儿比了比。那是一道抓伤,伤口处皮肉翻卷,大约有兰桂两根手指那么长。

“我跟阿玫一起绑的。”朱璃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兰桂,“我怕他咬人。”

一盏茶的时辰过后,兰桂终于劝服朱璃,让她同意先把李疏嘴里的帕子拿出来。但朱璃自己不拿,也不许阿玫和兰桂直接用手。她找了双筷子递给兰桂,让兰桂用这个把帕子夹出来。

用筷子夹菜,兰桂没问题。

夹帕子,还是湿哒哒粘糊糊紧紧塞在人嘴里的。兰桂做起来,有些困难。

偏李疏还不配合,兰桂伸过筷子他就瞪眼睛喘粗气,还来回摆头闪躲。

兰桂最后是按着李疏的脑门,从嘴角哪儿伸进筷子,应生生的把帕子撬了出来。

李疏嘴角开始往外流血,兰桂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朱璃!”李疏冲着朱璃吼,“你给我松开!”

“不行。”朱璃用力摇头,“你待会儿咬人,传上我们怎么办?”

“放屁!”李疏口不择言,“老子咬你们干什么?”

“那可不好说。”朱璃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你失了神志,控制不住自己的。”

“你!你气死我了!”李疏恨得磨了磨牙,朱璃马上拉走了兰桂。

“桂儿你看,你看,他是不是要咬人?”

兰桂点了点头,李疏现在看起来,就是像要咬人。

平日最向着李疏的阿玫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她手上拿着几块儿新帕子,还打成了一个结。

“公子。”阿玫怯生生的伸出手,“这个里面裹着蜜汁杏脯,您咬着这个吧,比刚才那个好吃。”

李疏在一瞬间放松身体,两眼无神的看着帐子顶。他当初就不该领这桩差事,这兰家跟他八字不合!不!是八字犯冲!

又过了半个时辰,兰桂才算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李疏受伤回来,打算让朱璃帮自己出去买药。朱璃见他狼狈的很,就问他是怎么受伤的。李疏支吾了半天,说是被狗咬了。

朱璃又问他在哪儿被咬的?李疏只说是在街上。

随后,李疏口渴一口气喝了半壶茶,又急赤白脸的催着朱璃快去买药。

“口渴,脾气大。”朱璃扳着指头给兰桂算,她偏头看了看依旧绑在床上的李疏,马上又找到两条符合的,“眼睛红,还流口水。”

“这就是被疯狗咬了。”阿玫用力点头,“我门村的大黄疯了就这样。”

“大黄是谁?”李疏和兰桂异口同声的问。

“是我们村的狗,原来好好的,突然有一天就疯了,见人就咬。村长说被它咬过的人也会发疯,就把大黄打死了。”阿玫哆嗦了一下,显然当年被这个大黄吓得留下了阴影。

“我不是……”李疏想解释,又说不出口。他见兰桂也开始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他,就觉着不好。

果然,兰桂站起身,拿过阿玫包着杏脯的帕子就要去塞李疏的嘴。

“咬我的不是疯狗!”李疏趁着兰桂过来之前,赶忙高声解释,“是野狗,成群的那种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