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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许多事儿,成,成在小心谨慎。败,也败在这四个字上。

肃亲王事事小心,在宫中现有的这些耳目也不叫他们互相联系,平日里谁用在哪一处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这些人只对他一人忠心,平日里有事儿也只跟他汇报。

原本,这样儿是最安全的。因为即便有人不小心露了马脚,也说不出其他人的踪迹。可今日的事儿坏,也就坏在这上头。

那洒扫的婆子本是枚闲棋冷子,因为偶然间探听到皇后邀约宫中妃嫔在霜菊园饮宴,才得了肃亲王重用。现如今肃亲王因为要依靠赵昭仪行事,所以想法子把她调到了赵昭仪寝宫。

这种低级调动,管事儿的太监也没当回事儿,再说肃亲王为求谨慎,同时调动者不止这一人。因此没人拿这婆子当回事儿,她现在被皇后绑了来,也自然,无人发觉。

“我现在要了你的命,宫中记录也不过归在年老多病上头。再说,这宫中历年来,枉死的人命早都数不过来了,不差你一个。”皇后慢慢喝着手里的茶,并不看那婆子。

“若按宫规,你注定是要老死在宫里,早死晚死,也没什么区别。”

那婆子本来听了皇后那句是否想出宫养老的话还有些犹豫,眼下再听这几句,心里越发打起了算盘。

皇后不再说话,她的身份高贵,再说,就多了。后面的事儿,该下面人问。

“论理,我也该叫您声嬷嬷。”皇后的心腹宫女走过来笑眉笑眼的低头瞧着人。

皇后身边的心腹人,那婆子哪敢造次,赶忙摇头摆手,嘴里连声说着不敢。

“我记得,您是打从咱们宫里出去的吧。”宫女蹲下身子,与那婆子对视。

婆子点点头,心里还在盘算究竟是现在招认能得好处,还是死咬牙到底能得周全。

“嬷嬷你糊涂。”宫女似乎知道婆子在纠结,直接把话点明。

“您也不想想,平日里你们做的如此隐秘,今日为何皇后娘娘还能捉准?”宫女冷笑起来,一把拎着婆子衣领,把人拖起来,直拖到窗边。

这暖阁在一处山坡上面,宫中花园里,没有太高的山,不过是弄个土堆,再多种花草,取个野趣儿。这几日下了雪,山坡的石子路路滑难行,暖阁也就没人来了。

再加上肃亲王选定那傲梅园的暖亭与赵昭仪私会,自然已经让人在附近看守,正对面儿的暖阁里虽然没派人守着,但也提前让人来看过。

只是来查看的人才走,皇后就穿着木底鞋沿石子路上了暖阁。

肃亲王万没想到,如此扎眼的地方竟然有人会在这儿监视着自己,也绝没想到那在宫中犯了旧疾的皇后娘娘会亲自前来。他平日里凡事都谨慎,能收敛的,便绝不会张扬出来。所以选的地方都是些没人会去的犄角旮旯,此等高高在上正大光明的地方,他就略过去了。

宫女按着那婆子脖颈,指着对面的暖亭。

“那儿的事儿闹出来,有牵连的,便是千刀万剐。”她察觉到婆子身体在哆嗦,嘴角含笑,凑近婆子耳边说到,“嬷嬷年岁大了,虽然早晚是个死,但那千刀万剐的滋味儿,嬷嬷怕是还不敢尝吧?我听说,京中刽子手技艺高超,每次剐刑都要整三日的功夫,切足了三百六十刀,才要人性命。嬷嬷只管扛着别说,到时候,我熬完浓浓的参汤,去法场边候着。瞧着嬷嬷撑不住,便喂些参汤下去,保证您能撑过三日,如何?嬷嬷,我听人说,这剐刑前两刀,是要在胸前切下巴掌大的两片,唤做,钱肉。”

宫女伸出食指在嬷嬷胸前画了个圆圈,即便隔着厚重棉衣,也刺的人浑身战栗。

婆子浑身乱颤,一时间惊慌不已,只觉着胯下一暖,随后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一股子腥臊气味儿漫出来,熏得宫女皱起眉头。

皇后娘娘倒是不以为意,她依旧挂着和煦的微笑,慢慢的品着茶。

“皇后娘娘,老奴什么都愿意说!求皇后娘娘饶命!”

傲梅园暖亭中,风月正浓。

不远处山上的暖阁里,皇后娘娘宛如坐在蜘蛛网中心的蜘蛛一样,脚下匍匐着已经到手的猎物,蛛网上,还有不知自己已在网中的飞虫,在自以为是的跳动挣扎。

李疏这边儿拿下了驿站的人,他把情况写在纸条上,让鸽子送回李家。他自己则对着李作尘以往写的账册、诗词苦苦练习,力求写的跟李作尘别无二致。

他也没再去看过李作尘,因为痰迷心窍这种毛病,其实是治不好的。眼下李作尘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横竖等搬到了肃亲王,他也活不成。

“你怎么打算?”兰夫人看着兰麝合出一匣子不负香,微笑着问道。

“原打算就这几日送他上路,但李疏在,我怕被他察觉,所以只能再拖些日子。”兰麝把香收好,又洗干净手,这才坐到兰夫人身边喝茶吃果子。

“上次的事儿,多亏娘反应快,及时遮掩了过去。豆姨那里我也去过了,并不怕李疏查问。”刚合香被那人骨粉呛的口干舌燥,兰麝一气喝下半盏茶,才继续说道,“豆姨还说,这不负掺入茶汤口服的主意比熏烧好,不易被人察觉。”

“那倒是。”兰夫人点点头,“我也是当时想到这个,才顺势扯了慌。不过依我说,你也不必担心。李疏现在已经信了李作尘是痰迷心窍,纵然他死了,也只会认为是病重所致。再加上,他心里先入为主,已经把不负当成了死人用的东西,即便到时候在李作尘身上发现不负的踪迹,也不会怀疑什么。”

兰麝点点头,但没说话。

兰夫人心里叹了口气,用香致病是一回事儿,致人身死,又是另一回事儿。自己当日也曾做过长久让何珩用香,觉着横竖用上香,这就是个废人了,留下也不影响什么。可这人只要在,终究是个祸患,还是除了干净。

跟自己的女儿,没什么可避讳的,此时此刻,娘俩儿对坐直言。兰夫人把自己当日的纠结,和今日的想法都说出来,兰麝边听边流泪,最终还是点了头。

她确实几经纠结,每次要狠心加重香的分量,又都在最后关头撤了下来。

杀人没那么容易,尤其又是曾经恩爱过得枕边人。

可眼下,李作尘不死,祖父的事儿怕是早晚要翻出来,只有他死了,断了与肃亲王勾结这档子事儿才算踏实。

即便那李疏有通天的本事,即便圣上、皇后的雷霆天威,也难以叫一个死人开口。

“娘。”兰麝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把新合的一匣子不负香握在手里,“明日我过去看看三郎,眼下天寒,屋里炭火不断,三郎卧床不起,更容易口干舌燥,我去多喂他些茶汤,让他舒服些。”

翌日清晨,兰麝带着瑞珠去换昨夜值班的金枝。

她进了院子没多说话,见了聂娘也没搭理,只走进里间屋,看了看睡倒在床上的李作尘。聂娘宛如伺候主子的小媳妇儿一样,弓腰缩肩的跟在兰麝身后,进了里间屋也只在旁边站着,并不敢坐。

因为了怕李疏再过来,这几日屋里都是醍醐和清心香,今日兰麝命人把这两样儿都撤了出去,另换个新香炉过来,用了裹着金箔的宣和贵妃黄金香。

“这香,比原来用的好?”聂娘不懂这个,只看那香上面裹着厚厚的金箔,便觉着是好东西。

兰麝点点头,用银火箸拨弄着香炭,依旧不说话。

聂娘咽了口口水,俗话说,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眼下有些畏惧兰麝,因此心里有话,也不敢直说。

连着张了几次口都没说出话来,聂娘狠狠心,在自己大腿上拧了一把,借着那钻心的疼,壮起胆子。

“麝,麝儿。”

“怎么?”

聂娘没称呼大小姐,本来就是在试探,她觉着若是兰麝生气或者不搭理自己,那后面的话便不能再说,可兰麝面色平静,还应了一声,她就认为兰麝还是知礼守节的。心里放松了些许,人也不那么胆怯了,腰背也比刚才挺直许多。

“我想着,三郎这病,还是得再找大夫看看。”聂娘边说,便偷瞄兰麝,见兰麝面色如常,胆子又大了几分。

“明日吧。”兰麝心里另有打算,也就顺势应了下来。

她坐在炕边,伸出手去,给李作尘拢了拢头发。

聂娘讪讪的也凑过来,屁股搭着炕边儿,与兰麝相对而坐。两人中间隔着李作尘,场景有些诡异,又有些和谐。

说来,也确实如此,这两个女人本不相干,今日能对坐在此,都是因为昏睡在炕上的李作尘。只可惜这点儿羁绊已经跟化成了仇怨,聂娘还做着美梦,兰麝却已经从噩梦中清醒了过来。

“姐儿多重了?”聂娘揣度着兰麝的态度,她觉着兰麝今日没急着走,想必是心里记挂着李作尘。她也知道兰麝知道了那些不堪之事,但此刻想缓和关系,只能提起兰姐儿来。

“没称过。”兰麝淡淡的回应。

“我也没见过那孩子。”聂娘面上红了红,许是觉着自己这么说太刻意,她转身从炕柜里翻出了几件儿小衣裳。

“这原本,是给姐儿做的。”聂娘把衣裳推到兰麝面前,又瞄了兰麝一眼,“麝儿,你别怪娘,娘当日是糊涂了,也是受了那月影儿的挑唆。姐儿是我的亲孙女,我打从心里,还是疼她的。”

月影儿已经跑了,没得找寻去。

聂娘放心的把事儿赖在月影儿身上,她觉着兰麝见了那些衣裳,应该能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