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寒霜茶用的茶普通,只是新鲜春茶,选叶片如银针者,长短粗细均匀就可以。那茶能出味儿,是因为用了松、竹、梅三样儿上的落雪。是我去岁还未进宫的时候,在家里收的。雪水先用细棉布滤过,第一次煮到蟹眼状再自然放冷,而后重新过滤,第二次便可正常煮开泡茶了。”
王才人在圣上面前娓娓道来,话比平日里多出许多。
但她这番热情,并非为了圣上,而是因为那寒霜茶本是肃亲王最爱喝的东西。以往每次肃亲王来找她,都要讨一碗寒霜茶喝,上次也是因为知道肃亲王在圣上哪儿听琴,她才会送了两盏寒霜茶过去。
王才人对肃亲王用情至深,眼下虽然见不到人,但只要是与肃亲王有关的东西,她就愿意多说几句。只是她做梦都想不到,肃亲王连这点都利用上了,就是要她这平日里孤高冷清的性格在圣上面前多热络一些,以便把圣上留在后宫里,好让自己那谋逆的计划顺利实施。
平日里话不多的孤傲美人,如今与自己对坐,面带微笑的品茶聊天,圣上心里颇为自得。而且王才人不是刻意媚上,她通身上下打扮的清雅素丽,乌云般的头发只用一根素白玉簪子挽住,面上不施脂粉,唇上因为没有胭脂,颜色略微偏粉,既看着脱俗,又隐隐带着两分病气,让人瞧着心疼。
圣上刚才进后宫的时候,早听闻风声的妃嫔们纷纷想办法跟他偶遇。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让心中还挂念贵妃的他十分厌恶。
同在宫中生活,那样一个美丽的女子死了,这些女人竟然还一心想着争宠。简直是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可王才人没出门,是圣上找过来的,他进门时,王才人正在画画,画中是个身子挺拔的男子,身着明黄色衣裳,衣袂翩翩,只是没画面目。
圣上理所当然的认为,这画的,是自己。没画面目他理解为王才人不好意思,或者是就怕画工不够,也可能是有意留白。但王才人画的那个是肃亲王,也是刻意给肃亲王画上了天子在能穿的明黄色衣裳。至于没画面目,是因为怕人瞧出来。
反正这会儿他怎么想,怎么觉着王才人对自己用情至深,不亚于贵妃。
男人都有征服的欲往,上赶着巴上来的固然让他们有成就感,但这种不好征服的为自己倾倒,更让人兴奋。
圣上旷得久了,眼下心思荡漾,把持不住,当即命随身太监和王才人身边的宫女通通去寝殿外伺候。
他这边勾过王才人腰肢,颠鸾倒凤,尽享风月之事。
那边儿的皇后听闻消息有些发愣,原本是算着肃亲王应该会让赵昭仪去勾引圣上的,这,怎么换了王才人。
“娘娘莫急。”皇后心腹宫女冷静的很,“据奴婢看,这怕是肃亲王有意为之。您想,圣上还为从贵妃之死的事儿里脱出来,见了那些打扮的花红柳绿的嫔妃们只会心生厌恶,确实是王才人那种,更容易让圣上在后宫流连。”
“可,王才人并非咱们的人,若是肃亲王改为要她下手,咱们该如何?”皇后眉头紧皱,现在还拿不住王才人与肃亲王有奸情的实证,王才人那个性子,怕是宁可一头碰死,也不会像赵昭仪一样为自己所用。
“若是要她下手,以前为何不用?”那宫女心里其实也不踏实,但此刻不得不安抚皇后,“娘娘,您先别慌,赵昭仪既然回话说她有把握把圣上勾上自己的牙床,咱们就先等等。”
皇后点点头,冷静了下来。
正好这会儿已经有人来回话,来人仔细在皇后面前学了圣上进后宫这一路都见到了哪些妃嫔,那些妃嫔都是什么表现,圣上又是什么样儿的脸色。
皇后长出口气,果然,这些女人们压抑不住,在圣上面前花枝招展的反而让圣上讨厌。而且,赵昭仪并不在这些女人之中,想必是已经打算好了主意。
身后的心腹宫女扯了扯皇后的衣袖,皇后收拢心思,笑了笑。
“来人。”
“在。”
“赐王才人翡翠珠子一串,玛瑙山子摆件儿一件,另赐送子观音一尊。再传我的话过去,让她好好歇息,明早不必来请安了。”
“这么多东西?”
赵昭仪在自己宫里发笑,她拉过身边那个心腹宫女,往人家掌心里拍了一个桃花笺叠的同心方胜儿,“明日什么都别做,咱们就在自己宫里安生等着。后日圣上必然还要进宫,你等在路上,把这个交给圣上,余下的话都不必说,给了就走。”
那宫女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她隐隐闻到这桃花笺上面的气味儿,似乎是麝香,又有点儿像玫瑰。
这气味儿有些熟悉,宫女眨眨眼睛仔细回忆,发现是以往贵妃惯用的发油味儿。
见她有些不解但又不敢问,赵昭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腕。自己一边儿对镜梳妆,一边儿讲解。
“王才人什么样儿,咱们都知道。风月之事她放不开手脚,圣上现在不过是旷的久了,一时半刻的贪新鲜,又觉着她素净的惹人怜爱,所以多宠幸她几次。可这男人啊,风月上的事儿若是不能尽兴,那心里,总归是觉着不足的。咱们这后宫里,风月上,谁能比得过贵妃?只要勾起圣上当日与贵妃那点子兴趣来,他便自然会厌弃王才人,过来寻我。”
宫女点点头,又长叹了口气。
自家昭仪娘娘这话,怕是还留了三分未说。
上次在皇后面前,昭仪娘娘不肯说出王才人与肃亲王的事儿。如今王才人突然得了圣宠,背后定然是肃亲王在搞鬼。昭仪娘娘出手把圣上勾到自己身边,一来确实是为了与皇后商量的大计,二来,也是存了要拉王才人出来的心思。
“别想那么多,我如今已经如此了,能救一个不妨救一个,这样日后等我死了,或许有人能念着我的这点子好处,给我诵经超拔呢。”赵昭仪对着镜子来回转头,仔细打量自己的妆面。
桃花妆魅而不妖,眉长入鬓,眼线勾的上挑,双唇用了皇后赏下的胭脂膏子,娇艳欲滴,宛如樱桃滴露。她还用画眉的螺子黛在左眼下点了个小小的泪痣,这原本也是贵妃常用的妆面,只是贵妃喜欢在自己眉心中点上一点,有时候还弃了螺子黛,改用胭脂点眉心痣。说句不尊重的话,那胭脂痣点上,再加上刻意画好的温柔妆面,看起来便有些像观音菩萨。
赵昭仪心里清楚,贵妃在风月方面是高手。男人都喜欢刺激,越是背德之事,做起来,就越刺激。
只是自己不能全然学着贵妃的样儿,那样会让圣上厌恶。
为今之计,便是让圣上在自己身上找到些许贵妃的影子,二三分相似,七八分新鲜。这样才能让君恩常驻,这样,才能施展手段。
事情也确实按照赵昭仪的计算来了。
那宫女把桃花笺交给圣上,随后依着规矩退下。圣上当时没说什么,只把那玩意儿放在随身荷包里,继续往王才人哪儿去。宫女一路在后面偷偷跟着,发现不止自家昭仪娘娘如此行事,旁的妃嫔或是自己出手,或是假借宫女,太监的手,也都在给圣上递东西。
有帕子,有吃食,有各种小玩意儿,还有的妃嫔直接在王才人寝宫门口装作崴脚的样子,想把圣上勾走。
圣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宫女心里哆嗦,赶忙跑回去见赵昭仪。
“没事儿。”赵昭仪心里有数的很,她熟知圣上的习惯,这东西只要在圣上随身的物件儿里放着,圣上就翻不出她的手心。
再说,王才人那性子,承宠几日怕是已经够够的了,今日圣上再去,别说风月上的事儿,能不能见个好脸儿,都未可知。
圣上在王才人哪儿,今日之坐了不到半个时辰。
因为他已经进了王才人寝宫,旁的嫔妃都觉着今日无望,已经散了。
圣上心里不足,又没法说什么。他从王才人寝宫出来,心里觉着烦闷无趣,便打算去看暹罗进宫的那几十尾锦鲤。
鲤鱼池距离王才人的寝宫不算近,圣上心烦,脚下走的就快。已入冬日,风大天寒。这一路走来,圣上只觉着有阵阵的幽香从身边散出来,他皱皱眉,在闻过自己袖口,披风以后,拿起了腰上挂着的荷包。
“娘娘!”小宫女连滚打爬的跑进来,“圣上来了。”
赵昭仪从妆台前起身,跪地等候圣上进门的时候,她偏头看了眼妆台上的那颗粉色珍珠。随后,露出欣慰的笑容。
两边的计划都在顺利实施着,赵昭仪再跟圣上颠鸾倒凤。李疏这边儿遇到了点儿小小的阻碍,好在也顺利解决了。
这阻碍在于皇后,因为皇后身边,并无可用的外男。
李疏当时与皇后商议半日无果,外戚不敢擅动,朝中能用,敢用之人更是没有。
没奈何,李疏只能再找来当日代替自己生病的堂弟,又从家里选了十个嘴严身子壮实的家丁,带着这些人一起赶赴梅城县,准备到了梅城抓住李作尘连夜审讯,然后让堂弟带着李作尘和画押证供回京,自己留在梅城县等肃亲王的书信。
他还带走了家中所养的全部信鸽,李太医在家负责替他收信鸽消息,而后由李老太医借着请平安脉的机会,把消息传递给皇后。
这番计划看起来万无一失,李疏带着人兴冲冲的往梅城县跑。他一路跟自己堂弟讲述梅城县的风土人情,说兰家制香手艺如何了不起,说义庄豆娘母女如何聪明,说朱璃,说阿玫,说兰老夫人、兰麝、兰蜜,骂李作尘和聂娘,余下的,都是在夸兰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