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李作尘病了,说是偶感风寒,头晕目眩,且坐立难安,只觉着躺着舒服。
他现在这样子不能出门,兰夫人早起来探视后,便只好自己出门去铺子。
李作尘自己心里有些不安,兰夫人头疼未愈,自己本该趁着这功夫彻底把兰家香铺掌控起来,再加上娘那边被月影儿盗走了那许多银子,自己若不去铺子,又从哪儿弄钱给娘她们使用?
抱着这些念头,午饭过后,李作尘挣扎着起身,在屋子里扶着家具慢慢行走。
兰麝刚从兰夫人那院子喂了兰姐儿回来,进屋瞧见了,便笑吟吟的过去扶着他,还让瑞珠开了半扇窗,说是要通风换气。
“依我看,三郎是前阵子操心太过。姐儿的病才好没多久,娘身子又不舒服,你家里,家外,几头一起忙,就是铁打的身子,也顶不住。”兰麝话里有话,只是李作尘听不出来。
但李作尘感念兰麝心疼自己,他冲兰麝笑了笑,说了些自己身子无碍,只不过一时不舒爽,想必明日就好了的安抚话语。
说来也怪,李作尘自己觉着兰麝回房后,他身子就好了许多。头不晕了,胳膊腿的酸软也渐渐消退。
他本想趁着精神去院子里走走,疏散疏散,但兰麝不许他出去,说是今日起风,怕他受凉,只让他在窗口处略站了站,就关了窗子,让他上床上歇着了。
兰麝还在屋子里燃了一炉醍醐香,说是可以提精神,避邪祟。
李作尘拗不过兰麝,只好在床上半躺着,看书打发时间。
兰麝要照顾姐儿,所以只在房中待了半个时辰,就匆匆离去。她留下瑞珠,说是怕李作尘有什么吩咐,旁人伺候的不周到。瑞珠也勤恳,自兰麝出去,她就在外间屋坐着,李作尘招呼着要东西,要茶水,她也都马上端过来,且茶水温热适口,东西也都是按照李作尘喜好拿过来的,这不由得让李作尘更加疑惑瑞珠是不是对他有意。
闲着也是无聊,兰麝又没在。
李作尘心里生出几分邪念来,他先是满口嚷着热,自己脱了衣裳,上身赤裸,下身只穿一条薄裤,被子也不盖,就岔着腿,在床上半躺。
这番做派着实不像一个念过书的斯文人,就是那种地的粗汉也知道在除妻子、娘亲之外的女人面前不能赤裸身体,更不要说李作尘还刻意挺着腰胯,着意突出自己身上的某个部位。
接着,他说嘴里没味儿,要瑞珠兑花露给他。等瑞珠端着花露过来,他又说自己头晕手软拿不起勺子,要瑞珠喂他吃。
瑞珠用脚尖儿勾了个雕花鼓凳,自己坐在上面,给李作尘喂花露。
李作尘不过安生吃了两口,就又生是非。
“瑞珠。”李作尘乜斜着眼睛,看着瑞珠笑。
“姑爷有什么吩咐。”瑞珠眼睛只看着自己手里的青瓷碗,脸也是木木的。
“劳烦你今日喂我吃东西。”李作尘说着,抬手在瑞珠手腕上捻了一把。
瑞珠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强忍着恶心,抬头瞥了眼李作尘。
她这一眼带了十二万分的嫌弃,可在李作尘看来,那就是含羞带怯,是跟自己调情。
自己翩翩公子,能看上她个丫鬟,原本就是她的福气。
李作尘此刻虽然心头荡漾,但好歹还记着兰家尚未被他掌管,别说兰老夫人和兰夫人,就是兰姐儿,都好好的活着。
他抿抿嘴,又调戏了瑞珠几句。说人家衣裳太素净,不趁脸色,又说人家嘴上的胭脂寡淡,该用再红一些的。他还说瑞珠的首饰都太减薄,说等自己有功夫了,买根赤金簪子送人家。
瑞珠实在是待不下去,借口碗中花露冷了不好入口,逃命一般出了里间屋。
李作尘以为她害羞,自己笑了一会儿,随后想起昨日吩咐许妈的事儿,又赶忙让瑞珠去叫人。
“我怕过了病气给姐儿,又担心姐儿的身子,你去叫了许妈来,我有话问。”李作尘吩咐瑞珠的时候,给了瑞珠两个锞子,他嘴上话说的漂亮,乍听起来也没什么毛病。
当爹的,叫来伺候姐儿的奶妈子问问实属平常。但这话只好哄傻子,首先,许妈虽然现在跟着兰姐儿在一处,但实际上她是跟瑞珠一起管院子诸般杂事的。想问兰姐儿的情况,只该去叫张妈,找许妈做什么?
再者说,兰麝刚走没多大会儿功夫,守着兰麝这个亲娘不问,反倒去问下人?
瑞珠什么都知道,当下懒得戳穿,自己点点头,出了屋子。
她站在院子里不急着出门,而是吩咐了几个年轻媳妇儿,让她们牢牢守着屋子,说小姐有吩咐,姑爷身子不好,怕吹风,要她们守住了,莫要放姑爷出去。
兰家的下人个个忠心,这几个媳妇儿听见了,当下拍着胸脯,有去拎椅子的,有去拿板凳的,更有甚者拎了个扫院子的大扫帚,站在门口,颇有股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劲头。
李作尘在屋里也听见了,但没当回事儿,他今日脑子有些昏昏涨涨。刚才兰麝回来开窗子那阵子还好,有风吹着,屋子里又点了醍醐香,让人头目清凉。这会儿醍醐已经熏完了,瑞珠出去时室内门窗紧闭,屋子里帐子上、锦被上,枕头上,都带着昨夜熏香的气味儿,他半躺在床上,只觉着身前身后充满了淡淡的香气。那香气沁人心脾,让人觉着身子暖融融的,越发困倦,不知不觉的,竟忘了自己叫许妈来的事儿,就那么半倚在软枕上睡了过去。
“叫你过去,怕是要吩咐你赶紧给姐儿下毒。”兰麝手上拿着一朵绢花,正在逗兰姐儿玩儿。
兰夫人早起出门把玉枝留了下来,这会儿玉枝正跪在踏上,两手扒着眼皮,做鬼脸,出怪声儿的逗兰姐儿。
她刚跟大小姐打了个赌,看兰姐儿冲谁笑的次数多。
“是。”许妈瞧着玉枝的样儿就想乐,但这会儿兰麝跟她说话,她觉着笑出来不好,因此正咬牙憋着。
“那药呢?他给你的那个。”兰麝扔了绢花,打算让玉枝赢下这局。李疏早配好假的给了兰夫人她们,兰麝心里有数,现在李作尘起不来床,自然不会再去细心查看许妈下的药是不是跟他交给许妈的一样,所以兰麝也懒得问那假药现在何处。
玉枝赢了倒也没捡便宜,她听出来大小姐和许妈有事商量,当即下地跟张妈一起,抱着兰姐儿去外面晒太阳了。
许妈从怀里掏出那个油纸包,因为怕有毒,她还额外包了两层。
兰麝想伸手接,但瑞珠生怕毒着自家小姐,非要用量根簪子充作筷子模样,把那药夹到了兰麝面前。
“烧了吧。”兰麝早在茶馆就见过这药的厉害,她摆摆手,又冲许妈笑了笑。
“你烧完了这东西,就跟着瑞珠过去。我估摸,你今儿也见不着姑爷,他身子不舒服,怕是睡了。不过若是见着,也没什么,听着他的吩咐,回来告诉我就好。”
许妈点点头,跟着瑞珠一起出门。
她在烧药的时候,眉头紧皱。瑞珠起初以为她怕焚烧时候的烟有毒,还给了她一条帕子,但许妈摇摇头,显然并不担心这个。
“你怎么了?”瑞珠好奇的问道。
“瑞珠。”许妈依旧皱着眉,还叹了口气,“你觉不觉着大小姐现在,越来越像夫人和老夫人。”
“大小姐是老夫人嫡亲孙女儿,是夫人嫡亲女儿,当然像。”瑞珠不解这意思,见药焚烧已毕,就用树枝掘了个土坑,把那烧焦的残土埋到下面。
“不是说模样儿。”许妈摇了摇头,“是那种气度。哎呀,我也说不好,反正就是,我觉着今日之前,大小姐还是为成婚时候,那副天真无邪的姑娘模样,今日,便像个当家主母了。”
瑞珠没说话,她突然有些心疼自家小姐。
这似乎是一夜而来的成长,对旁人来说,是小姐成熟了,可她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她知道小姐在这几日里经历了什么?有今日的成长,都是那李作尘逼得。
李作尘当然见不了许妈,他在房中睡得无知无觉,许妈跟瑞珠过来后,瑞珠进去看了看,说声姑爷还在睡,许妈转身就走,都没有等等的意思。
瑞珠则留了下来,她怕李作尘待会儿醒了,问她许妈怎么还没带到。
可李作尘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日一早。
兰麝吃过晚饭回房发现李作尘没醒,当机立断的又给他用了不负,这次倒是没招呼他起来喝茶,只是单用熏的。
兰夫人依旧晚上过来跟兰麝一起炮制不负香,今日兰夫人说的话比昨日还少些,因为许多步骤不需要她的提醒,兰麝自己也能做得很好。
李作尘就这么浑浑噩噩的睡了三四日的功夫,每日只吃一顿饭,喝几口茶。
他只有解手的时候才下床,这种时候,兰麝或者瑞珠往往用通风换气的理由推开窗子。而李作尘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觉着自己身子轻快些。
他脑子也是昏昏涨涨的,甚至忘了自己曾经叫许妈来过的事儿。每日,他在难得的清醒时候,都会让瑞珠去叫许妈。瑞珠起初此次都去,反正带着许妈回来的时候,他准定是睡着。后来瑞珠就懒得动了,只虚答应着,横竖他再睡一觉又会忘了自己曾经说过这些话,只会跟上次一样,让瑞珠去叫人。
“我这,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今日午后,外头阳光好,天气暖和。
李作尘一觉睡醒见窗纸透过的阳光好的很,便让瑞珠推开了窗子。
正赶上兰麝回来,他扶着窗台在窗口处站着,身上轻快,脑子也清明。
“就是累着了。”兰麝笑吟吟的回答,“昨日请了大夫给你诊治,人家来时你正睡得香。听大夫的意思,是说你思虑过度,有些耗心血。因为你年轻,所以开始不显,这慢慢累积着,就一下子发作起来。只乖乖吃上几日药,多养养精神,也就好了。”
“这大夫,怕是不如李疏靠谱。”李作尘低声絮叨着,但他觉着大夫说的也有道理。自己前些日子要盘算的事儿太多,确实有些乏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