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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娘娘。”赵昭仪跪倒在皇后膝前,满脸真切,“娘娘,您现在传贵妃过来,一来她必然不认,二来,当日湖心亭臣妾也在,贵妃若是攀咬臣妾,臣妾也是百口莫辩。”

皇后只道她胆小,当下并不想理会。

但赵昭仪聪明,她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又说出一番道理。

“娘娘您想,那贵妃前次,这次,已经连续下了黑手。这还是咱们知道的,不知道的,还不一定有多少。可每一次,都拿不住她的实证。”

说着,赵昭仪转向李老太医,“你们当太医的,不是现在也说不清圣上到底是怎么了么?到底是中毒,还是用的东西犯冲?”

李老太医清楚,但不能说,因为他孙子李疏牵扯其中,他自己还牵扯了前任肃亲王谋害嫡兄夺取王位的事儿。所以他只能摇头苦笑,做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娘娘。”赵昭仪又转回身来,继续哭诉,“无凭无据的,怎么能定贵妃的罪?圣上平日里就纵着她,这没凭没据的,圣上肯定不会相信咱们。到时候怕是还要觉着咱们是妒忌贵妃得宠,非但不会发落贵妃,怕是还要发落咱们。娘娘,您与圣上是结发夫妻,又是中宫皇后,您不会有所损伤,可臣妾就难保自身了。”

赵昭仪的话,扎进了皇后心里。

她自己在圣上心里是个什么地位,她心里有数。眼下中宫之权尚未旁落,是因为圣上顾忌她的母族,也因为他们是少年夫妻,多少还有些情意在。

可这情意若是涉及诬告争宠,那便情断义绝了。

无凭无据的,她不敢赌。

李老太医松了口气,赵昭仪有勇有谋,实乃巾帼英雄。

皇后踌躇起来,李老太医趁机进言。他也不建议此刻就去传召贵妃,而是请皇后暂且忍耐,并请江太医守口如瓶。

“眼下要紧的,是先要查到到底是何物伤了圣上的龙体。”李老太医手捻胡须,开始定计。

“若是依照刚才昭仪所说,那十有八九,就是贵妃当日用的香。”

“香。”皇后的指甲套,一下下敲在身边的雕花几上。

在场人都不敢说话,只等她的吩咐。

“来人。”皇后突然坐正身体,让人进来听候吩咐。

“眼下已是深秋,宫中百花惨败,只有霜菊园中的菊花还可一赏。明日我在霜菊园设宴,请诸位妹妹饮酒。”

皇后传完旨意,笑吟吟的看向赵昭仪。

“你身子不好,明日,早早回去,若是路过了哪一处,觉着风景好,可要细细观赏,再报给我知。”

赵昭仪瞬间领会了黄后娘娘的意思,她聪敏的很,当下应下来,又拉过皇后身边心腹宫女的手。

“明日我身子不爽,还要劳烦您送我。”这种事情,必须要拉个人证,不然日后皇后反口,自己便是诬告之罪。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那宫女退后半步,恭敬行礼。

李疏把那小巧的油纸包,拍到了李作尘掌心。

李作尘低头细看,发现那油纸包虽然只小小的一点儿,但明显是包了两三层的。

“好精贵东西。”李作尘把那纸包放在桌上,抬手给李疏倒茶,“就弄了这么点儿?”

“了结一个姐儿,周岁还不到的孩子,又不是了结十个八个的壮汉。”李疏嗤笑起来,“哥哥要那么多做什么?”

“这就够了?”李作尘于药物上所知不多,听李疏这么说,他又把那油纸包捡起来,还打算打开细看。

“哥哥仔细些。”李疏喝着茶,嘴里的话漫不经心,“沾上一点儿,可是神仙难救。”

这自古以来,要害人的人,自己胆子最小。

李作尘听李疏这么一说,手猛地一抖,把那纸包又扔回桌上,自己赶忙起身去洗手。

李疏在他背后翻着白眼儿冷笑,要不是现在还不能让李作尘死了,他刚才那话就没必要说。明知道是毒药,这王八蛋还自己非要看,这自寻死路,可不能怪他。

李作尘洗过手回来,心里还有余悸。

他做在桌边再不敢动,只拿了根筷子,拨弄那纸包。

“这,怎么用?”

“挑一点儿,化在茶汤、白水里都行。只要吃下去,半个时辰就完事儿了。”李疏低声说道,“哥哥放心,吃了我这药,发病时牙关紧咬,等咬破了舌头或者腮内肉,毒性便发作的更加厉害,到那时,看起来便是急惊风的样儿。这么死的,任谁都查不出。”

李作尘点了点头,兰姐儿最近已经见好,昨日听兰麝说,早起晚睡已经不怎么作闹。但那么小的孩子谁也说不准,便是夭折了,也是常有之事。更何况他已经让自己娘带着月影儿、莲花她们搬出了那小院儿,就是此事被兰家发觉,也可以按照原来的计划推李疏出去,更何况在李疏前面,他还预备了个替死鬼。

不过李作尘终归仔细,他抿了抿嘴,小心翼翼的跟李疏提出,此事事关重大,为保平安,最好是先试试药。

“这也容易。”李疏点点头,“只不过,现在,这地方……”他刻意环顾四周,引得李作尘也来回转头。

他俩现在在茶楼里坐着,这儿除了他们两个大活人,根本没有别的活物。

李作尘皱了皱眉,今日早起他就去约李疏,但上午李疏跟兰桂出去了。所以两人是下午才见着面儿。现在说完话,已经快到落日时分。

今日肯定是来不及了,李作尘只好约李疏再找时间、地方试药。

“哥哥是自己下手么?”李疏好心的拍了拍李作尘肩膀,“这药下了时间快,要我说,哥哥最好选个自己不在家的时候。”

“到时,贤弟最好也不在。”李作尘只当李疏是为了摘干净自己,当下笑了笑,告诉李疏自己早有打算。

“横竖今日药是试不成的,我晚上回去先安排下人,等咱们试过药,便选定日子,打发姐儿,上路。”

李作尘说完这句吸了吸鼻子,故意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的丑态。

“姐儿怕是与我没有父女缘分,待这事儿了了,我就去庙里给姐儿立个牌位,花银子雇人每日诵经,让姐儿早登极乐。”

李疏忍着恶心和想打人的冲动,跟着附和了几句。

李作尘又问了问试药用什么活物最好,李疏咬着牙想了想,最后告诉李作尘,最好找一条小猪。

他有自己的打算,猪养着总归是给人吃的。现在早死,也勉强能算是早早脱身。

“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或许这猪能够因为这个,投胎当人呢。”

晚间回府吃过晚饭后,李疏对于来自己这儿探听消息的兰桂,如此这般说。

“娘娘,这香,咱们该怎么处理?”宫女把一盒子线香拿过来给赵昭仪看,上次赵昭仪让她毁了避毒香,再找类似的放在宫里充数。就在刚才,赵昭仪让她把充数的拿出来,但没说要做什么。

“毁了。”赵昭仪唇角带着冷笑,“连盒子一起毁掉,务必要它们,尸骨全无。”

宫女点头离去,赵昭仪拔下头上的玉簪,卸下颈上八宝璎珞,褪下腕上玲珑珊瑚钏子,直愣愣的看着妆镜里的自己。

这才是她,这才是当年天真烂漫的娇憨少女。

这宫里你死我活的日子她过够了,金银宝贝她也不稀罕。

只再做这一次恶人,做了这次,她便有机会从这吃人的地方逃脱出去。

“你要权势、地位,要他的情意。”赵昭仪口中念念有词,脸上满是嘲讽,“要是你早像我一样看清楚他,也不会折在我手里。”

“你再说一遍。”肃亲王把玩儿着手上的白玉虎,面色冷峻。

跪在他面前的老嬷嬷叩了个头,“今日晚上,奴婢听皇后与她掌事宫女说,明日赏菊宴上,要设计让贵妃跳舞。又说贵妃性子跋扈,但明日不管她如何闹,都不许她早走。”

“还听见别的了么?”肃亲王又问。

老嬷嬷摇了摇头,“回王爷的话,奴婢只负责洒扫,今日若非机缘凑巧,那擦洗地板的婆子让我顶她片刻功夫,我也听不见这两句。”

肃亲王让人看了赏,又让人好生送那老嬷嬷回去。

自打上次皇后敲打贵妃后,他便想法子在皇后宫里安插了自己的人。但皇后出身世家,当姑娘起就见惯了内宅争斗的手段。现如今她身边得用的,都是自己当日自己的陪嫁丫鬟,外人轻易不得进内殿,且为了避免出现圣上看中身边宫女的事儿发生,皇后宫中越是年轻貌美的,就越要远远的支开。

肃亲王筹谋许久,才送了个老嬷嬷过去。起初也只是当做闲棋冷子,本着有总比没有好的法念头,没想到今日,还真派上了用处。

“今日突然有兴致,邀人赏花。”

“霜菊园。”

“要贵妃跳舞,又要拖住她。”

“今日传了李家老不死的过去,他说是询问圣上病情。”

肃亲王在书房里地声念叨,把刚才老嬷嬷回报和宫中今日传来的消息汇总到了一起,再把他认为有问题的挑拣出来。

赵昭仪去皇后哪儿,是在他那里过了明路的。而且赵昭仪今日已经让人传话,告诉她皇后明日要请宫中人赏菊。

所以,他独独遗漏了赵昭仪这条线索,一点儿未曾疑心赵昭仪生了别的心思。

圣上已经有了症状,因为避毒香对赵昭仪无用,所以最近两次,都是贵妃自己做的。

皇后这番安排,莫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肃亲王眯起眼睛,手上用力,竟然将那白玉老虎的尾巴掰折了。

肃亲王随手掷了那老虎,听着玉碎声音,勾起了唇角。

玉碎的声音很动听,且碎玉纷飞,也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