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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当年,你姨娘性子火爆,但凡见你父亲对你祖母不恭敬,便要训斥他,我记得有一次,你父亲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模样,他勃然大怒,指着你姨娘的鼻子说,说什么来着……”兰老夫人越急越是想不起来,兰夫人赶忙走过去,轻轻揉着她的太阳穴。

兰老夫人又回想了片刻,终于想起了半句。

“我记得,他说,说你姨娘不过是身份低贱的商贾之女,后面的,再想不起了。”

“商贾之女?”兰夫人停下手,“这话,何珩也说过一次,是在酒醉后,说咱家只是商贾人家,虽然富贵,但身份低微。他还说,可惜自己是个白丁,若是身上有功名,断然不会受辱入赘。”

“那这事儿,便有些蹊跷。”兰老夫人皱紧眉头,“你父亲当年的出身,你也是知道的。他生母未曾出阁便身怀有孕,肚子大以后,被兄嫂逼迫堕胎。但当时孩子已经成型了,只算是早产。他就这么活下来,虽然舅父舅母不喜,但因为不想背上杀害人命的罪名,所以并没有对他下毒手。后来,他娘先被他舅做主,嫁给人做填房,算是勉强让他有了能说出口的身份。可没几年,他娘就吊死了。他被继父家厌弃,送回舅家,再后来,又是他舅舅做主,把他嫁入兰府。这样的出身,还看不起商贾人家?”

“我记得,父亲当年一直对祖母和小姨恭敬有加,至少面儿上如此。”兰夫人用食指关节顶住太阳穴,“只从他那儿算,他生父不详,母亲失了贞洁,对比何珩和李作尘这两个自命清高的玩意儿,属实他的身份最低。但就这样,他敢指着姨娘鼻子,说姨娘是低贱商贾之女,那他一个商贾家入赘女婿,又有何可压住人家的?”

“除非他当时,还有另一重身份。”兰老夫人眯起眼睛,“你说,李疏告诉你,李作尘勾结的这人,乃是京中要人。那么他祖辈用不负所害的,也必然身份贵重。”

“是这个理儿。”兰夫人点头。

“你爹当年结交了不少人,他心思深沉,若不得了天大的好处,必然不会轻而易举的给人家不负。”兰老夫人一点点的分析,兰夫人边听边点头。

“他死之时,遗物只有金银。这些东西咱家有的是,现在想来,得了这些,不至于买动他,也不至于让他嚣张至此。”

“还有,娘,您想想。他一生之耻,就在自己出身上,那就是说,相对于金银,他更想要个显赫身份。”兰夫人觉着自己找到了问题的根源,而兰老夫人也点头附和。

“就是这样。那次争吵过后,你姨娘看我的面子,没跟他再计较,他也得意了一段时间。我和你祖母还曾背后笑他,说他吵赢你姨娘便觉着扬眉吐气,实在可笑。但我记得,再往后,他就恢复了平日里唯唯诺诺的表面模样。直到被我们发现,他想法子谋害你祖母你姨娘、和你。”

兰老夫人拍了拍自己女儿的手背,又长叹一声,“那次证据都摆在我面前,我才终于狠下心,给他用不负。”

“他已经见过不负的人,当时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没怀疑么?”兰夫人笑着坐好,反过来拍了拍兰老夫人手腕,淘气的眨眨眼,“娘,我看他后来重新老实下来,一是为了在你们面前演戏,好实行自己那害死咱全家,霸占家产的计划。二是,他当日用不负换的好处,落空了。”

兰老夫人点头,“如此分析看来,必然是落了空,他还不敢去找人兑现好处。因为对方位高权重,而且这是杀人的大事儿,闹出来,他也是个死。”

“至于你说,他有没有怀疑,是有的。”兰老夫人长出口气,冷笑起来,“但他用香,跟何珩和你祖父当年的情况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兰夫人瞪大眼睛,她记得爹也是逐渐衰弱而死,好像跟何珩并无区别。

“我给过他不负,他自然熟悉那香的味儿。因此在屋中熏香,便怕他怀疑。我把不负掺到了他的茶水李,加了两三倍的量,日积月累的,便与熏香效用一样了。”兰老夫人双眼微眯,显得有几分得意。

兰夫人还是第一次知道,不负也能口服。

“那放进茶里就没味儿了?”她又问道。

“是经进龙麝香茶,我亲手做的,用麝香的浓香,压住了不负的气味儿。麝香本就带着些许腥气,与不负掺杂一处,两者融合,再加上茶叶自带的清香,你爹那个鼻子,怎么能分辨的出。”多年过去,兰老夫人想起这事儿,依旧觉着心头痛快,“你姨娘知道的时候,连连挑着拇指夸赞我,说我这本事,比你祖母还强。”

“回头在李作尘身上试试。”兰夫人双眼精光乍现,“既然麝香可以,那换成甲香、龙涎,应该也可以。”

“龙涎吧。”兰老夫人喝茶润喉,“李作尘不是搭上贵人了么?龙涎价格高,平日也只有京中贵人、各宫娘娘常用,符合他的身份。”

李作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兰家母女手中预定了死亡的方式,眼下所差的,也不过是时间而已。

他现在还在做梦,梦想着月影儿、莲花二人,能给他生下儿子。梦想着用兰麝炮制的香,步步登天。到那时,高官厚禄,封妻荫子,啊,不对,封娘荫子,万不得的,不封娘,不荫子也可以。

李疏上次诊脉,并没说准莲花和月影儿一定有了,也没说是谁。

可李作尘和聂娘都挂了心,李作尘被聂娘吩咐着,在确诊之前,不许跟两人同房,聂娘自己也从早到晚的留心观察,见月影儿少喝一口汤,便觉着像是月影儿,看莲花捶捶腰背,又觉着是莲花。她额外拿了钱,让蝶儿去街上买熟肉、熟鸡回来,又千哄万劝的,不让月影儿和莲花去厨房做饭,也不让她们洗衣裳,甚至于不许沾凉水。

月影儿当然趁势拿腔作势起来,李作尘的孩子,她不想要,可这番恭敬,她觉着自己理所应当的受着。

莲花则还是那副老实模样,虽然聂娘说不必劳动,但她还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儿,比如,出门买肉。

“蝶儿年岁小,熟肉铺子的人欺负她,每次不是给些碎的,就是多饶上几文钱。”莲花站在聂娘面前,面上微微带笑,手上拿着散碎银子,“今日还是我去吧,横竖我也知道夫人和月影儿的口味,就是少爷爱吃什么,我也知道。”

聂娘喜欢她懂事,当下便依了她的意思。月影儿也趁势提出自己要跟莲花一起出门,她找的理由很是刁钻,说怕莲花故意买回自己不爱吃的,又怕莲花买的熟肉太肥。

为了怕她磨牙动了“胎气”,聂娘也应了下来。

月影儿挎着莲花的胳膊一起出门,聂娘追到院门口连着嘱咐了十几声,直到看着这两个人消失在巷子口,方才转身回来。

“你有事儿要办?有人要见?”

出了巷子后,月影儿回头仔细张望,在确定聂娘以及院子里的蝶儿、扫院子老妇人都没出来后,才扯着莲花衣袖低声问。

“嗯。”莲花从头到尾都没告诉月影儿关于李疏的事儿,就想月影儿也从未告诉她与自己相好的药铺伙计姓甚名谁,在那家药铺做工一样。

“那好。”月影儿点头,“我去买熟肉,咱们一会儿就在这儿汇合。”说完,她拿走了莲花手心里的碎银子,等走出十几步,又摇摇摆摆的走了回来。

“不对,咱俩待会儿,在熟肉铺子碰面,一起去买。蝶儿那丫头虽然没坏心眼儿,但也不是个聪明的,别明日她再去买,听熟肉铺人说了什么,回去再学舌。”

“好。”莲花笑了笑,月影儿一向想的比自己周到。

月影儿走开后,莲花慢吞吞的走着,她并无目的,只是刻意的放缓了脚步。

也不过就是半盏茶的功夫,有人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

“左边巷口。”那人走到她身边,轻轻说了一句。

莲花面上净水无波,脚下按着刚才的步速,拐进了左边那条死巷子。

巷子里,站着三个人。一个是刚才拍莲花肩膀,告诉她到哪儿碰面的李疏,另一个是兰桂,还有一个,是兰蜜。

原本这等事儿,来的应该是朱璃。可兰家三小姐既然已经把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打探明白了,再想甩下她,便比登天还难。

而且朱璃也宠着她,今日兰蜜跟着兰桂和李疏去茶馆包厢见朱璃,兰蜜不过瘪瘪嘴,又扯着朱璃的衣袖晃了晃,朱璃边马上答应自己这就去兰家香铺附近盯着李作尘,让她跟兰桂李疏去找莲花。

兰桂是认真阻拦了的,她觉着这种外室的事儿,不宜让兰蜜参加。但兰蜜一句话把她堵了回来,“那难道不是我大姐?我为什么不能管?我不是兰家人?”

李疏更不敢拦着,他这位小姨不好惹,日后能不能被兰桂娶回家,日子过得是不是顺当,都要看这位小姨了。

“你叫莲花?”兰蜜见莲花停下脚步,自己好奇的走过来,绕着莲花转了两圈。

莲花低着头,下巴微微点了点。

“原来叫月影儿?”兰蜜在莲花面前站住,虽然身量比人家矮,但气势比人高得多。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