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兰家阖府上下皆得着大喜的消息，大小姐喜得一女，母女平安。
孩子清洗干净，包扎好脐带，便裹上襁褓，送到了兰老夫人手上。
兰老夫人抖着手，轻轻的摸了摸孩子的小脸。但她也只看了一眼，摸了一下，便伸着脖子往里间屋看，想知道兰麝的情形现在如何。
里间屋现在正忙着，按着李疏的要求，刚才给孩子剪脐带的剪刀用艾草滚水煮过，现在给兰麝擦抹身体的也都是滚水煮过的细棉布帕子。连带给包扎孩子脐带的也不许用草木灰，而是换了李疏配好的药粉。
稳婆边收拾边啧啧赞叹，说兰家这位大夫请的好，事事仔细，日后大小姐这月子，必然也能做的安安稳稳。
兰夫人不肯假手他人，自己不顾水烫，拧干帕子给兰麝净身。她嘴角带笑眼底含泪，等收拾妥当了就坐在兰麝身边，伸手摸了摸兰麝的头发，又仔仔细细的给兰麝盖好被子。
虽然已经入秋，但屋子里并不冷，反倒因为刚才人多忙碌，反而显得闷热。
李疏再次叩了叩窗，让把兰麝的床帐放下来，再挑个不对床的窗子，开一刻钟通风。
稳婆才想张嘴阻拦，但兰夫人起身自己查看了一下方位，按着李疏的说法开窗透气。
“大小姐今晚必然身体乏累，睡着安稳便不用叫她起来吃东西。”李疏隔着窗子，一句句细心嘱咐，“身下褥子换的勤一些，不然闷着难受。若是觉着身上汗水多，用刚才的法子煮帕子擦抹，只小心别吹着风就行。想吃东西就先吃些稀的，也不必强求一定要多吃，以静养为主。”
“李公子今日辛苦。”兰夫人听一句就吩咐下去一句，等都吩咐完了又见兰麝睡的安稳，她便走出来，郑重其事的来到李疏跟前行礼。
“伯母。”李疏吓的赶忙回礼，“您这是干什么？”
“客气话我也不多说了。”兰夫人眼底泪痕还在，“在院子里累了这许久，李公子先回去歇歇，今日忙碌，明日我好好整治酒席，咱们有话到时候再说。”
“好。”李疏拱拱手，转身才走出几步，又突然转了回来，笑吟吟的看着兰夫人。
“伯母别嫌我啰嗦，孩子，我得看看。”
“哎呦。”兰夫人照着自己脑门拍了一巴掌，她竟然把这个忘了。
兰老夫人刚把孩子放在踏上，自己扶着玉娘的手进屋去看兰麝。
兰桂和兰蜜则是刚从里屋看完兰麝出来，现在都围在孩子旁边，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咬着下唇，一个咬着指头，都紧紧的盯着那孩子。
“长得像大姐多。”兰蜜声音极低，生怕吵醒了孩子。
“嗯嗯。”兰桂忽略了孩子那十足随了李作尘的眉眼，认为自己妹妹说的很对。
“眼睛肯定很大，二姐你看，她的眼睛缝有这么长。”兰蜜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虚空比划。
“嘴巴小小的，肉乎乎的。”兰桂也比划，动作比兰蜜还夸张，“大眼睛小嘴，是个美人儿。”
“你快点长大。”兰蜜学着大人的样子，老气横秋的点着那孩子脑门，“小姨疼你，等你长大了，天天带着你玩儿。”
“长大了还玩儿什么？”兰桂皱着眉，蜜儿这不是胡说么。
兰蜜翻了她二姐一眼，觉着自己二姐笨的厉害。
“她现在才这么小，我说的长大，是能走路的时候。”
“哦哦哦。”兰桂赶忙点头，那对，这么小没法玩儿，不是，没法带着玩儿。
若不是李疏在外面等着，兰夫人真想再多看一会儿。
两个女儿围在孙女身边，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让人心里舒服。
她笑吟吟的走上去，先扒拉开兰蜜和兰桂，接着弯下腰，轻轻的抱起孩子。
可这才抱起来，兰夫人便有些犯难。
李疏现在在院子里等着，屋里兰麝刚生产完，虽然孩子在外间屋，但也能闻见血腥气。更何况素来都有男子不进产房唯恐坏运道的说法，可此时要把孩子抱出去，外面太阳已经下山，又怕孩子找了凉。
她正想着，李疏已经在门口说了声“得罪”，自己挑开帘子，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
李疏自己没觉着什么，家里世代行医，若是诸般忌讳，那早就不干了。此时若是换在宫里，他还得进里屋给兰麝请平安脉呢。
兰夫人愣了愣，赶忙又把孩子放在了踏上。
她拉着兰桂兰蜜往后退，看着李疏走上来，轻轻打开襁褓，先检查了孩子手脚，然后又隔着衣裳裤子摸了摸孩子的四肢。接着，他用手指在孩子卤门位置轻轻抚过，比了比大小，方才放心下来。
“恭喜伯母，孩子好得很。”李疏笑了笑，这要是个男孩儿，他就不必隔着衣服摸了，但是位千金，虽然现在还是个奶娃娃，但也得尊重些。
兰夫人此时越发喜欢李疏，这孩子知进退，懂礼数，一身好医术人又不骄傲，除了是为不负而来以外，再找不到半点儿毛病。
“今日让大小姐先歇息，我明早过来请平安脉。”李疏笑了笑，他觉着眼前的孩子颇为可爱，便自己下手，仔仔细细的给孩子重新包襁褓。
“好就行。”兰桂用力怕了李疏一巴掌，险些给李疏拍倒在踏上。“今日辛苦，晚上你在院子里等我，我过去找你喝酒。”
“好。”李疏高兴的告辞而去。
兰夫人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儿。
也不能说李疏半点儿毛病没有，这不现成的毛病就摆在那儿，眼瞎，没救了。
李作尘从小院儿出来，先回了兰家香铺，在听说兰麝发动，兰夫人早早已经回去的时候，他心里暗叫不好，赶忙在街上雇了辆车，匆匆忙忙往家赶。
等他进院子的时候，孩子已经吃过一遍奶，而兰麝还未醒。
“该死得很，我回来迟了。”李作尘胆战心惊的进了屋子，先去跟兰老夫人、兰夫人请罪。
兰老夫人没出声，兰夫人冷着脸问了一句，问他因为什么事儿绊住了腿，直到这会儿才回来。
“今日那个香贩磨牙。”李作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拉着我不让走，好歹打发了他，没想到正赶上麝儿发动。”
满屋子人别说兰家几位主子，就是下人都知道他在扯谎，偏李作尘自己不觉着，如同上次诓骗兰麝问可有害人的香一样，他凭空给这谎话加了许多细节。
等说完了，他偷偷抬起头，去看兰老夫人和兰夫人的脸色。
因为看不出什么来，他直起腰陪着笑脸，连连给兰老夫人和兰夫人道辛苦。
“去看看麝儿吧。”兰老夫人笑了笑，等李疏进去后，她又沉下脸，摇了摇头。
进屋到现在，没提孩子，没着急去看麝儿，反而现在这儿卖力撒谎。可见这人心中半点儿对麝儿的情谊都没有，也丝毫不关心自己的亲生骨肉。
兰夫人还压得住火气，兰桂已经站起身，看样子是要骂人了。
兰蜜更是脸色难看，但她知道此事不能现在发作，怕大姐听了难受，影响身子。
“桂儿。”兰老夫人拍了拍兰桂的手，“我刚才在屋里听你说，要去跟李公子喝酒，谢谢人家？”
“是。”兰桂点点头。
“天色不早，你快去吧，我让厨房做一桌酒菜送过去。”兰老夫人有心把兰桂先打发走，怕她今日急了什么都说出来，坏了日后的大计。
“再等会儿，祖母，我再等会儿再去。”兰桂倒是不着急，她觉着先骂了李作尘再去也不迟。
“人家操心劳神了半日，你再让人饿着肚子？”兰老夫人有些头疼，桂儿是个混球，脑子不是不聪明，就是上了混劲儿十分难缠。
兰桂抓了抓耳朵，也觉着确实不好让李疏饿着。
她撇撇嘴，行礼告辞去了李疏院子。
兰蜜拉着阿玫也走了，她才不想让祖母、娘打发自己呢，也就二姐笨，看不出祖母和娘是在赶人。
兰麝在床上睡着，张妈怀里抱着孩子坐在一边儿，轻轻拍着哄。
那孩子两只眼睛睁着，虽说这么大的孩子还看不远，但因为眼睛大，又黑白分明，所以看起来极有精神。
许妈手上拿着刚换下来的小褥子，她伸着脖子看了眼孩子，颇有些泛酸的冲着张妈挤眼睛。
“想抱孩子？”张妈笑了起来，“你来抱会儿，我去伺候小姐。”
“好好好。”许妈乐的要命，她刚往孩子身边走了半步，又停下脚。
刚给大小姐换了小褥子，怕手上脏，再说这褥子也得赶紧拿出去处理了。
许妈转身往外走，她正想跟张妈说你先抱着，我弄完了手里的活儿就来，就迎面碰上了李作尘。
兰麝刚生产，体内恶露正是多的时候。那小褥子上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李作尘进屋时因为着急差点儿直接撞上，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那差点儿贴到自己身上的玩意儿，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再怎么不是玩意儿，那也是姑爷。
许妈拿着小褥子行礼，行动中小褥子挥动起来，气味儿越发明显。
李作尘只觉着恶心，他干呕了两声，赶忙用袖子捂住口鼻。
许妈怒火中烧，刚才小姐生孩子不回来，这会儿回来了，还满脸嫌弃！她想顶几句，又怕兰麝听见难受。当下不顾尊卑，狠狠的剜了李作尘两眼，自己气哼哼的出去了。
李作尘脚没再往里走，他记得娘上次跟自己说过，妇人生产的时候屋子里晦气，男人进去，会坏运道的。
可外面有兰老夫人和兰夫人在看着，自己此时若是不进，怕是要被申斥。
李作尘左右为难，直到兰麝悠悠转醒迷蒙中叫了一声“三郎”，他才咬着下唇，走到了兰麝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