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李疏开的方子,经由常来兰家的大夫看过后,便照方抓药,煎出来给了兰麝服用。那大夫又是一番夸赞,甚至自己要了纸笔,把方子抄录一份,说要回去细细参详,还一直问开方子的大夫现在何处?表示自己要好好拜望。
下人跑过来回话,兰夫人笑着问李疏可要见见,李疏连忙摇头摆手。
“我并没什么高明之处,这位先生也绝非庸医,见面倒是不必了,不妨与伯母实话实说,我实在耐烦跟大夫打交道。”原来他在家的时候,常有各地名医登门拜望。李疏的祖父和父亲都是有名的太医,自然不能人人都见。可若是都打发走,又容易被人说成心高气傲,目中无人。毕竟这太医虽然是官,但还是台服、、大夫,原该多于同行亲近,彼此研究商讨各色病案以求长进。所以家里名气最小,官职最低的李疏就成了李家负责迎客的那个,时间一长,他心里就不耐烦。在家没法躲,出门了,可万万不想再重复这些。
“不见就不见吧,没得时间应酬。”兰桂很了解李疏的性子,或者说,她不需要刻意了解,因为李疏跟她是一样的人。
兰夫人挑了挑眉毛,继续压着火气。
李疏只看着兰桂笑,心里满是欢喜。
“我就不留李公子用饭了。”兰夫人看着李疏那样儿,恨不得戳瞎人家的眼睛。
“没事儿,娘。”兰桂站起身来,走到李疏身边,拍了拍人家的肩膀。
“今日多亏你了,这样,我家留你吃饭确实不方便。咱俩现在走,我请你出去吃。”
她说完还回头看向兰夫人,一脸‘我多懂事儿,娘快夸我的表情。’
兰夫人牙都快咬碎了,若不是后面还有计划,她早就先赶出去李疏,再好好教训一番兰桂。
“好。”兰夫人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但其实细细听上去,这好字是抖着的。
“银子够么?不够让金枝给你拿。”
“够,他能吃多少?”
兰桂点点头,拉着李疏就走。李疏倒还记着跟兰夫人行礼告辞,主要他也是想在兰夫人面前留下好印象,方便自己日后回来求亲。
“金枝。”
“在。”
“家里还有天王保心丹么?给我拿一丸儿。”
兰夫人手抚胸口,她现在觉着心疼。
“娘。”兰蜜凑过来,搂住了兰夫人的脖子。她自觉自己聪明,殊不知下面说出来的话,全是火上浇油。
“我觉着那个男人,看上我二姐了。而且我二姐,八成也喜欢人家,只是自己还没发觉。娘,我看那些话本都是这么写的,一般都是一个有心,一个傻子。我二姐现在,就是那个傻子。”
兰老夫人那边儿,兰麝已经喝了药。她原本还提心吊胆等着祖母问话,但兰老夫人并未问她什么。只让玉娘收拾好了床铺,又拿了些木樨花压在褥子下面,命瑞珠张妈许妈服侍兰麝休息。兰麝自己心里愧的慌,刚躺在床上的时候,她还连连翻身,心里琢磨着等睡醒了就先去找祖母和娘坦诚。就说是因为心疼三郎休息不好,才自作主张炮制曼陀罗的,三郎并不知情。她不善撒谎,因此打算仔细想好每一句话该如何说。
可还没想完,人就昏昏沉沉的睡了。
兰老夫人听瑞珠回报说睡下了,就扶着玉娘的手走过来看。
李疏的药很好用,兰麝睡得十分安稳,嘴角还隐隐带着笑意。而且面色渐渐红润起来,只是嘴唇一时间没回复原本的颜色。
兰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李疏果然好医术,可惜是来查不负的,不然,便真该做主给兰桂定下亲事。
她叹了口气,回到自己屋子开始调制解毒香。
玉娘已经取了李疏的方子来,兰老夫人先看了上面的诸位药材,然后才开始动手。
“这药和香,本就不分彼此,现下配合好了,麝儿的毒,两日内便可祛除干净。”兰老夫人让玉娘研磨称好的兜娄香,自己在一旁斟酌了会儿,又拿了些许的香附掺在里面。
玉娘知道兰老夫人心里不舒服,便故意拿话打岔。
“刚才那位李公子说是三日,现在老夫人说两日,可见老夫人比大夫强。”
“若是没有他的药,只靠香,得五六日的功夫。”兰老夫人摇了摇头,“你也不必宽慰我,麝儿这事儿,我是必然要问出始末,算算账的。”
“若是依奴婢说,小惩大诫也就算了。”玉娘把研磨好的香倒入白瓷盆子里,方便兰老夫人下一步合香。
“老爷还没过周年,若是姑爷再有个什么好歹,那下面二小姐、三小姐,还怎么成亲?”
她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兰老夫人虽然心里恨李作尘,但也不得不暂时压下来。
以往兰家招亲本就困难,好人家的男孩儿不愿意入赘,那小门小户或者种地做工家里精穷的,又多半粗陋不堪,兰家也看不上。这要是再传出来兰家一年死两个男人,那恐怕日后就真没人敢做上门女婿了。
“你们家找上门入赘的女婿,可有什么要求?”朱璃笑吟吟的问道。
李疏瞬间白了脸,在桌下踩了朱璃一脚。
“你踩我干什么?”朱璃不管不顾的问了出来,给李疏气了个倒仰。
“没什么要求吧。”兰桂没听明白,她刚才拉了李疏出来喝酒,都走到酒楼门口了,又转身去胭脂苑叫了朱璃和阿玫。
李疏本以为能单独跟兰桂吃酒聊天,结果现在雅间儿里做了四个人,兰桂和朱璃紧挨着,阿玫又在朱璃的吩咐下坐到了兰桂对面。所以现在他虽然是坐在兰桂左手边,但实际上两人距离很远,说话都得声音高些,不然怕听不清。
“如果,李疏这样儿的,行不行?”朱璃继续发问。
“李疏啊。”兰桂手托下巴,从头到脚的打量李疏,“应该可以吧,但他家是外地的,我家一般不找外地人,祖母和娘说怕不知根底。”
兰桂在男女之事上傻得无可救药,朱璃话都快挑明了,她依旧没觉察。
李疏摸了摸鼻尖儿,心里先是一紧,随后又松了下来。
外地也,也无妨。自己家世清白,不怕察访,根底什么的,一打听就知道了。
又吃了一盏茶后,李作尘起身要走。他现在不敢久坐,虽然他心里清楚,今日兰夫人应该是不会来铺子的,但他又觉着铺子上下都是兰夫人的眼线,自己出门久了,恐怕会有人回报。
整个兰家铺子,李作尘只觉着曾顺日后可以为自己所用。因此这两日他对曾顺格外青睐有加,还自己拿出银子私下里给曾顺做赏钱。
只是他不知道,曾顺得了银子马上就会告诉王千,王千又会告诉兰夫人。
李作尘在铺子里所有的小动作已然都在兰夫人眼睛里看的分明,只他自己还觉着做的天衣无缝。
聂娘只道他为难,也不敢留他。
临出门前,李作尘端着主子的架儿,在院子里吩咐莲花和月影儿好好干活儿,又指点了几处不甚干净的地方,训斥了那负责洒扫的婆子。
“你儿子好威风。”留在这儿跟聂娘作伴的马娘撇了撇嘴,她是用不惯下人的,虽然月影儿有意奉承,但她还是习惯事事亲力亲为。因此在这儿住的便不怎么舒服,今早已经跟聂娘说好了,等晚上老马收了工,便要坐车回家去。
“我们三郎,原该就是这个样子。”聂娘满眼只看见的儿子的好,也没听出来马娘话里的讽刺。
“原来在府里的时候,他何曾有过主子的体面。”聂娘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大房生的那两个少爷,身边都是金奴玉婢的,丫鬟小厮无数,可怜我们三郎,虽然院子里也有几个人,可都不拿他当主子,反而还磋磨他。”
“那便自己做,也省的看人家脸色。”马娘不懂这些大宅里的事儿,在她看来,下人不肯听使唤,那便自己干也就是了。也不过就是烧水煮饭洗衣服这些活儿,李作尘一个大男人,能累到哪儿去?总好过当初聂娘被磋磨吧。
“我们三郎也是正经主子。”聂娘皱起眉头,“不像我,我是下人,苦了累了都是应该的。”
“你别这么说。”马娘拍拍她,“现下你儿子已经接你出来,你在这院子里已经是主子了,这不,还有三个下人供你使唤呢。”
“我不使唤也没什么。”聂娘扯着马娘的衣袖,隔着窗,指着月影儿给她看,“你看月影儿如何?”
“莲花?哦哦哦,月影儿。”马娘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李作尘给这两个丫头换了名字。
聂娘点点头,附在马娘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这怎么能行?”马娘目瞪口呆,“忍忍不就过去了?我们庄户人家都是这样的,从没听说女人家怀孕,还得给男人找出火的。”
聂娘红了脸,她觉着马娘说的太过于粗俗,这服侍自己相公本是分内事,现在兰麝做的不好,她这个当婆母的做主给儿子选个身边人,也是应当的。
“你不懂。”聂娘摇头,但说出来的话,已经没刚才那么理直气壮了,“城里都这样,当媳妇儿的若是没做到,便是犯了七出中的妒忌。”
“现下是你儿子入赘到人兰家,若是被兰家知道了,那什么七出八出的,可就是你儿子。”
聂娘猛地一抖,她赶忙看向窗外。
院子里,月影儿红着脸,正伸手给李作尘整理披风。
李作尘低头含笑看着她,转身要走的时候,还捏了捏她的手。
“也不要他带进兰家。”聂娘声音低低的,她心疼自己儿子,见不得儿子受委屈。
“只在我眼前,想必兰家,也是不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