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既然得了沉光香，兰夫人马上命王千拿着自己的帖子去请人，谁知王千去了没多久就跑回来，说是人家已经不住在原来的客栈里了。兰夫人正着急，曾顺也跑了上来，手上拿着个名帖，说那边儿打发人来送的，换了一家客栈，怕兰家找不到，因此特来告诉一声。王千只能再去，好在梅城县不算大，来来回回的，并没有耽误多少功夫。
兰夫人一早起来被弄得惊喜交加，她笑着跟常姓香贩和李作尘说，大正月里需得赶紧打发了晦气，免得到吃元宵的时候不消化。
常姓香贩与兰夫人又商量了些年后生意上的事儿，兰夫人拿纸笔写了几样香让他留心寻找，随后两个人开始扯闲话，但说的也都是贩香的事儿。
李作尘在一旁默默倾听。在听见人说行路凶险辛苦，但每次获利颇丰的时候，不由得微微有些心动。
“前次为了寻茵犀香，我单枪匹马进了那群土人的宅子。他们都未开化，手上拿着扎枪，嘴里呜哇乱嚷着也听不明白。”常姓香贩摇摇头，脸色很是难看，“我拿出身上全部的东西给他们看，金子宝石他们都不要，反倒是要了我烤肉时候用剩的盐巴。”
“盐？”兰夫人挑起眉毛，“那香你得了？”
“得了？”常姓香贩点点头，“京城一家铺子跟我高价收购，得的银子，能买十几车盐。”
“啧啧啧。”兰夫人撇了撇嘴，“怎么没卖给我？我给不起你盐么？”
“那倒不是。”常姓香贩爽朗的大笑起来，“人家还给了我旁的好处，只是当着你不好说，若说了，怕你叫伙计拿棒子打我。”
“走吧走吧。”兰夫人摇头笑着打发人，“就按咱们刚才商议的来，你这次有什么好货先想着我，好处虽然没有，银子是不会少的。”
“放心。”常姓香贩起身告辞，“这次回来一定先过来这里，银子好说，我还等着给我闺女拿嫁妆呢。”
等送走了人，李作尘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兰夫人那人说的好处，到底是什么？
“这也是咱家常年合作的熟客，怎么好东西就先给了别人？”
“男人么，还能是什么好处？”兰夫人此时看着面前的沉光香，只觉着神清气爽，心中憋闷一扫而空。她让金枝寻了个小巧的白玉盒子，打开纸包，把那一小块儿沉光香放了进去。
明白了所谓“好处”是什么的李作尘半红着脸，趁势看了看那块儿惊动了公里娘娘的香。
在他看来，那沉光香并没什么出奇的。不过是指甲大小深褐色的一块儿，闻着甜腻中透着说不明的花香，乍闻着像是茉莉，再细闻又有些荷香。
“三郎。”兰夫人把那白玉盒子推到了李作尘面前，“我懒得讲官话应付，待会儿来了人，你陪着应酬，反正香已经有了，也不会难为咱们。”
“好。”李作尘心里求之不得，这可是圣上最宠爱娘娘的亲信，若是这次应酬好了，就算不能一步登天，日后有什么事儿需要找门路，也能搭上些关系。
在人未到之前，李作尘已经想好了该怎么称呼行礼，怎么请人用茶，又怎么趁机与人攀谈。他让金枝玉枝找了铺子里最好的茶，又吩咐她俩赶紧备好滚水，别等人来了现去烧。
连屋子里的香，他都换成了清雅宜人的甘松香。
兰夫人自己低头喝茶，任凭李作尘把人支使的团团转，她也不理会。
“今日多亏三郎在，要是让我再跟那人绕一会儿官话，我怕是恶心的晚饭都吃不下了。”晚饭时兰夫人在桌上开着玩笑，她指了指李作尘给老夫人、兰麝、兰蜜讲述今日李作尘应酬宫里人的情形。
“我以往倒是听人说起过，说京城里那些当官的最喜欢清谈。我还想着，这清谈得是雅致的事情，谈的也该是些诗词歌赋，名人典故。谁知道今日听三郎应酬他，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先是互相吹捧，接着又打起了机锋。”兰夫人边说边笑边摇头，“我听的耳朵、脑袋一起疼，亏三郎又耐心应付他，换了我，早端茶送客，赶人走了。”
李作尘面红过耳，好在兰麝及时开口，替他解了围。
“三郎也是怕应酬不好得罪了人家，毕竟是娘娘身边的人，回去说上几句不好的，怕是还要找咱们麻烦。”兰麝安抚的在桌下拍了拍李作尘的手，李作尘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又在她掌心里挠了挠。
“你们现在什么事儿都不肯告诉我，每日也不让我出门。”兰麝才知道这件事儿，虽然平安度过的，但她终归有些后怕。因此噘着嘴嘟囔，满脸不乐意。
“若不是事情了了，也不会告诉你。”李作尘笑着偏头看兰麝，“娘和我，都怕你跟着着急，会影响孩子。”
兰夫人想张口说她更担心的那个是兰麝，但老夫人在桌下踩了她一脚，让她把话憋了回去。
她顺着老夫人的视线看向兰麝，发现兰麝自己对于李作尘这话里的毛病浑人不觉，反而笑的很开心。
“人走了么？”老夫人开口询问。
“回祖母，还没有，说是明天上午启程。”李作尘恭敬回复老夫人的话，不知怎的，他不怕兰夫人，但总对老夫人有些惧怕。
“嗯。”兰老夫人点了点头，“虽然说人家要的是沉光香，咱们找到，这事儿就算了了。但来者是客，既然是明日走，那三郎明日就去送送吧，从铺子里随便拿些香给他们，省的他们捞不到好处，回去跟娘娘嚼舌头。”
“是。”李作尘点了点头，他今日本想直接送人些香，但兰夫人当时在脸色又不是很好看，他就没敢提。
“白瞎了咱家的香。”兰夫人翻了个白眼儿，“娘您是不知道，这娘娘身边的人事儿多的很。我得了沉光香后，就打发人去下帖子请他过来。咱家伙计跑到客栈才知道，昨夜里他们嫌弃客栈不好，换了地方。我正着急，他们就又命人送帖子告诉我，说他们换了新客栈。这一来一回的白折腾人跑路。还有今日我虽然听不懂，但看他跟三郎说话时候的语气神态，正应了那‘眼里没人’四个字。每年来给圣上采办香品的都没他架子大，呸，什么东西。”
金枝憋着笑给她端了盏莲心茶，让她喝几口去去心火。
“好了，娘。”兰麝也是强忍着笑去安抚兰夫人，“有三郎在，您明日也不用见他们，就别生气了。”
“祖母，娘，您二位放心，明日，我自然会应酬得当，保证把他们开开心心的送走。”李作尘起身拱手，正儿八经的应下了这桩差事。
兰夫人颇感欣慰的看着李作尘，兰麝不自觉的挺直了腰背，兰蜜还小不明白这里的事儿，但她机灵，觉着祖母和娘刚才都应该是在夸姐夫，因此拍着巴掌也跟着凑热闹。
老夫人扯着嘴角笑了笑，该来的早晚要来，与其等着，还不如早点儿送上门去，也好试试李作尘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又会不会走当年兰筝他爹的老路。
“我娘说，那人自报姓名，就说姓李，你说说吧，难不成有那么巧的事儿？不是他还能是谁？”兰桂咬牙切齿的坐在朱璃对面。朱璃手上拿着一张画像，上面的人与李疏足有九成相像，只要是见过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你这画匠找的真不错。”兰桂偏头打量那张画，“眉眼一模一样，就是那个欠揍的德行的，都像的很。”
“那当然了。”朱璃扬起了下巴，“这可不是画匠画的，是我厚着脸皮，求来的。”
“哎？你求谁了？我说么，我来找你你不在，阿玫又说不清楚你去了哪儿。我趴桌子上打了好几个盹你才回来，原来是去求人画画了。”兰桂很是好奇，朱璃平日里傲的很，一张画又不是找不到别人，怎么还去求人了呢？
“哎呀你别问了。”朱璃突然红了脸，“反正这画你带回去，找机会让你娘或者你姐看看，只要确定了是李疏，咱们就打死他。”
“哦。”兰桂慢吞吞的答应着，她卷起画像，眼睛一直盯着朱璃看。
“你看我做什么？”朱璃瞪着眼睛凶她，“我脸上难道写着李疏两个字？”
兰桂不接话，还是直勾勾的看着。
“你在外面待这么晚，你娘你姐会惦记的。快走，快回家去。”此时天已经黑透了，朱璃看了看漏壶，站起身推开房间门，拼命把兰桂往外拉。
“你有事。”兰桂任凭她拉扯就是不动，托着下巴看朱璃，“刚才吃晚饭时候，你就总看那个漏壶，饭吃的也匆忙。阿玫来让你迎客，你说你身子不舒服。现在又这么着急赶我走？你是约了人？还是惹了事儿要逃命？”
“呸呸呸。”兰桂前面说的话，朱璃都是红着脸听的，到了逃命哪儿她连啐了三口。
“哦~”兰桂拖着长音点了点头，“你是约了人，还不想让我看。”
“走你的。”朱璃气急败坏，上前拧住了兰桂的耳朵，“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打听我约不约人做什么？难道你春心活动了？想找汉子？”
“我没春心，但是你有。”兰桂促狭的冲着朱璃挤了挤眼睛，揣好画像，起身往外走。
“没义气啊没义气。”她故意在门口磨蹭，声调还仰的极高，“为了不知道哪儿来的臭男人，朋友都不要了。”
“不是臭男人。”朱璃掐着腰站在门口，抬脚奔着兰桂就踹，“人家还给你画了像呢。”
“那你替我好好谢谢他。”兰桂回身冲着朱璃作了个揖，“或者我就谢你，也成。”
不等朱璃再骂自己，兰桂一溜烟跑没影了。
朱璃气哼哼的自己关上门，重新整理妆容，又打发走了阿玫，自己美滋滋的坐在房中等着。
“也不知打到底来不来？别是哄我的。”
半盏茶时间过去，朱璃咬着下唇走到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此时正是胭脂苑热闹的时候，外面吵吵嚷嚷的，什么都听不清。
朱璃叹了口气，走回到桌边，手托着下巴，眼睛紧紧的盯着漏壶。
“男人的嘴，哄人的鬼。”
“说来给我画像的，怎么还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