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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初八日,梅城县里,大小买买商铺都赶着早起的好时辰放炮开张。

李作尘早早起身,陪着兰夫人、兰桂一起到了铺子。

王千和曾顺二人熟知兰家的规矩,在兰夫人她们未到之时,便已经在铺子门口挂好了红绸,鞭炮盘旋成吉祥文字摆在地面上,只等兰夫人过来点火。

“夫人。”曾顺站在车前,他本想伸手扶着兰夫人下车,但李作尘从后车赶了过来,恭恭敬敬的伸出手,手上还搭着条帕子。

曾顺退后几步,给王千递了个眼色。

王千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曾顺摸摸鼻尖,垂手肃立不说话了。

“娘,我来,把火折子给我吧。”兰桂在兰夫人身后跳下车,看见地上摆着的鞭炮,便一改刚出府时的晦气脸色,兴冲冲的伸手讨要火折子。

兰夫人白了她一眼,因为这会儿在街上,所以也没多说什么。金枝在兰夫人身后抿着嘴憋笑,把火折子给了兰桂。

李作尘面上闪过一丝不快,但很快就烟消云散,他不想被别人看出来。

鞭炮声震耳欲聋,这会儿兰家铺子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李作尘起初以为这些人是来看热闹的,可随后他瞧见见兰夫人命金枝玉枝各自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先上了二楼,那些人马上奔向窗口位置,各个仰头伸脖,仿佛在等什么。

“新年第一日开铺,图个吉利。”兰夫人拍了拍李作尘的手腕,自己先行一步上楼去了。

李作尘站在原地未动,他学着街上人的样子,仰头往上看。金枝玉枝出现在窗口,开始抛洒掺了香丸的铜钱。

街上霎时间乱了起来,不少人低头弯腰的捡拾,每个人都笑吟吟的,口中念着吉祥话,看起来颇为热闹。

王千也进了铺子,曾顺则站在门口笑吟吟的拱手迎客。

“今日开铺,兼逢主家有喜,因此不论买的多寡,都有上品婴香相赠。”

兰家大小姐身怀有孕的消息,年前就已经传了出来。眼下听曾顺这么说,不少人涌进兰家铺子,开始购买香品。

“上品婴香?”李作尘眉头紧拧,婴香需要裹银箔,本就精贵无比。这新年开铺第一日为了生意好,送也就送了,居然还送上品婴香!且现在管着送东西的是自己,怎么没跟自己说一声,这怎么送?送多少?难不成全凭铺子里伙计的心情?那这一日得出去多少银子?兰家就这么败坏,还能有今日的富贵日子,也真是老天成全。

他想到此处赶忙进了铺子,打算管着伙计,不许他们多送。

“姑爷。”金枝站在二楼摇了半天铃铛,但今日铺子里人太多,曾顺在门外,王千在二楼,旁的伙计都在忙,因此没人顾得上过来。

金枝正在着急,正好看见李作尘走了进来,她噔噔蹬的走下来,一把扯住了李作尘的手腕。

“夫人请您快上去,有事说。”

“等等。”李作尘脱开手,转回身快步走到柜台,揪过一个伙计,附耳嘱咐了半,。在人家连连点头后,才一步三回头的往楼梯走。

“什么事?”他皱着眉问金枝。

“我只听了两句,说是宫里人送了信,要香,夫人请您上去商量。”

李作尘挑了挑眉毛,盼什么来什么,他勾着嘴角笑笑,跟在金枝身后上了楼。

二楼屋子里点了甘松香,王千上身微躬,垂手在里面站着。

兰夫人身旁的桌上放了封信,李作尘进门时先看了看那封信,也没看出来什么出奇的。

“三郎,过来。”兰夫人脸色不好,她冲李作尘招了招手,等李作尘走过来,她把信打开,交到李作尘手上。

“沉光香?”李作尘皱起眉,他这些日子在铺子里每日跟香打交道,铺子里的香名他已经烂熟于心,但这沉光香,还是第一次看见。

“宫里说要这个。”兰夫人眉头拧的比李作尘还紧。

“贵?”李作尘问。

兰夫人捏着眉心,另一只手指了指王千。

“沉光香乃是前朝时,西域小国涂魂国进献的。因为那香块儿大,又坚硬难碎,一时没办法焚烧,因此当时的太医院出了个法子,在御林军中选了有力量的壮汉,铁杵舂成粉后方才能顺利焚烧。此香烧时有彩光出现,因此常用在宫宴赏舞之时用。等到了本朝,涂魂国已被别的番邦所灭,所以这香也就失落了。”

“这?这哪儿找去?”李作尘诧异的问。

“就是头疼这个。”兰夫人长叹一声,“宫里的娘娘们平日里虽说磨牙,但要的东西好歹都是咱们能做的,可这沉光香失落已久,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怎么办。”

“直说没有不成么?”兰桂托着下巴问,“咱又不能变出来。”

“你说的容易。”兰夫人长出口气,她伸手指了指那信上的落款,兰桂伸着脖子去看,见那儿并没有字,只盖了个印,但那是篆书,她一个平日里只能看懂话本的人,实在是不认得。

“姐夫,你认得么?”兰桂看不出是什么,便去问李作尘。

“入云。”李作尘怕是宫里娘娘的名讳,因此声音很轻。

“这位娘娘,乃是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王千肃着脸开口,“且是第一次跟咱们买东西。”

“红人怎么了?红人就能不讲理?”兰桂声音高了起来,没了百十来年的东西让她们找,这不欺负人么?

“若是宫里别的娘娘、公主要,说明没有,也就罢了,可这位,惹不起。”王千摇了摇头,“去年听闻这位娘娘一时兴起,要在自己寝殿摆一张翘头案,又嫌弃宫里造办处的样式不新鲜,因此自己画了张样子,让人送到江南一家百年老店去做。可娘娘画的那样子,做不成翘头案不说,她要的尺寸大,还不许拼接木材,那家店说没法做,就推了。”

“然后呢?”兰桂皱着眉问。

“后来,他家就被抄了。”王千叹了口气,“二小姐也不必问是因为什么,总之这位娘娘,要什么就得有什么,不然便要抄家杀头。”

事关自身,李作尘也急了起来。

“今日初八咱们才开铺,宫里的信起早就来了?”

“人昨日就到了,就住在城里,今早伙计们刚打开铺板,信就送到了。我正好碰见,就问他可限了时间,他说不急,十日、二十日、都等得,只要有就好。”王千飞快抬头瞟了眼兰夫人,显然也是心里慌乱,在等兰夫人的主意。

“金枝。”兰夫人站起身,“咱们回府,我去问问娘,看咱家库底子里能不能翻着。”

“三郎,你在这儿守着铺子。桂儿你,算了,要你无用,你自己去逛吧,天黑回来,不许惹事。”

兰夫人带着金枝玉枝起身就走,她对李作尘放心,但并不放心兰桂,因此在出门时,又拉着王千嘱咐了几句。

“人住在哪儿不许告诉她,她要是磨着你问,你就让人去府里回我。”

“是。”

王千拱手弯腰送兰夫人走,等马车离开后,他才叹了口气,转回身去忙铺子里的生意。

兰桂本来是真的想过要问问那宫里来人住在哪儿,然后找人说理,可她转念一想,又怕自己得罪了人,给家里招来麻烦,因此愁眉苦脸的在二楼坐一会儿,就去胭脂苑找朱璃和李疏。自那日李疏朱璃探查了西山观音庙,又在李家老二那里套出聂娘的消息后,他们三个凑在一处研究了两三日,都认为聂娘应该是逃了。

但人现在何处,却无从查找。

“只要离开那鬼地方就好。”朱璃给兰桂倒了盅刚温好的热酒,“吉人自有天相,她既然能从哪地方跑出来,就一定是个坚强的,咱们慢慢再找,你别着急。”

“我不是急这个。”兰桂仰头喝进了酒,又自己抓过酒壶来往杯子倒。

朱璃偏头看了看李疏,李疏一头雾水的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你都不知道,难道我能知道么?”

翻了个白眼儿,朱璃转回头笑眯眯的看着兰桂,“又有什么为难事了,你说出来,我们帮你想办法。”

“这事儿,你俩没辙。”兰桂叹了口气,“我今日才觉着,我祖母、我娘、和我姐要赚钱养活这一大家子有多不容易。”

李疏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往外看。

“你看什么?”朱璃问。

“看看太阳是不是打南边儿出来的。”李疏说的一本正经。

朱璃“噗”的一声笑出来,兰桂虽然明知道李疏是为了逗自己开心,但还是狠狠地瞪了李疏一眼。

“啧啧啧。”李疏走回桌边,挽着袖子,给兰桂倒酒。

“看你一片孝心,又难得懂事一次,你说出来,我给你想想办法。”

他见兰桂又开始摇头,便用手点了点兰桂的脑门。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再说了,我自己就能顶半个诸葛亮。”

“那,那我算臭皮匠。”阿玫看看兰桂又看看朱璃和李疏,“这样我们就有一个半诸葛亮了,肯定能想出办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本心里颇为郁闷的兰桂被李疏的不要脸和阿玫的天真可爱逗笑,此时虽然她依旧觉着说出来没什么用,但还是把今早铺子里的事儿详细讲述了一遍给三个人听。

“反正,那位入云娘娘惹不起,我家这次怕是难过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