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未亮,厨房里已经传来劈哩叭啦锅碗瓢盆碰撞的响声,想来除了自己屋子里的,其他人都醒来开始忙活了。孟欣梅醒了会神才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后一下子身上就舒爽多了。孟欣梅轻笑道,"娘,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古氏清了清嗓子,"水观考了试,我睡得踏实,就早醒了些。欣梅,今日你好多了吗?昨天你和水叶可是颠簸忙碌了一天。"
"娘,我没事。"孟欣梅在桌上擦着污迹,一会要摆面条和碗筷呢。
"哎,一会吃过面后,再去床上躺会儿。昨日出去,今日又要出去?身子可吃不消的。"
"嘻嘻,娘,我不累,我都没做什么呢..."没多说什么,孟欣梅和古氏在一起弄着小菜。一会,孟欣梅把面端到桌子上,"好了,吃朝食啦。"
面条上边飘着鸡蛋,做得丰盛了点。孟欣梅乐呵呵地道,"娘,这面太多了,我吃不完。"
孟欣梅说的是实话,陶大碗放着满满的面,她不饿,吃不下这么多。
"哎哟,那给水观倒一些吧。"古氏说着把自己碗里剩下的一点面和面汤盛起来喝了。天气有些凉了,喝点温热的面汤,身体一下子舒适起来。
孟欣梅把碗里的一半面条夹给孟水观后才开始吃起来,"水观,你在家里歇一天吧,下晌午跟爹回村里,明天再和爹去月山村看望先生。"
孟水观刚下场考完试,现在虽还未知道结果如何,但是也应该去一趟月山村跟汤举人回告一二。孟水观点点头,"姐姐,我知道了,我在家里跟娘一块做枣醋。"
"好。"孟欣梅满足地把朝食吃好,就和孟水叶出门忙活了,"二哥,我想着庄子那边人手还是有些不够呀,招个短工帮忙怎么样?"
"不妥,这酿枣酒可不是小事,随意招一些短工怕是有隐患。"
"那请长工?"雇个长工一年到头倒也花不了多少钱,孟欣梅现在雇得起,毕竟现在雉味食肆的生意是还不错的,这些日子她拿到手里的银钱也多了不少。
"不如直接去买人吧,有契约在手,也好管理。"
"啊?"孟欣梅一下子有些转不过弯。
"啊什么?走吧。"
"去哪?去找那章贵叔?"
"不是啊,那章叔是做土地房屋买卖的牙人,买卖人这事他不沾手,我们去里叉瓦子。"孟水叶在前边走着带路。
里叉瓦子是在镇东街和镇南街的交汇处,那里经常能看到不少待价而沽的奴隶,或是大户人家发卖的奴仆丫鬟,或是走投无路的可怜人,或是犯了事的官奴等等,集日的时候人更多,各式各类的人都可能会出现。
"二哥,我们真的要在那里买吗?"孟欣梅还是有一丝别扭。
"你这是怎么了?这有什么啊?你没看二叔父家里都买了俩个干活呢。我们也不苛责别人,只是我们白手起家一路走来不容易,很快就到冬至要酿酒了,万事都要小心些。你想想,就算是买来的人也不一定忠诚听话呢,更何况是请来的长工短工呢?"
说的也是,孟欣梅轻叹了口气,"走吧。"
到了里叉瓦子处,孟欣梅还是有些震撼的,放眼望去,这里可不少人啊。到处瑟瑟地捆绑着一些或站着,或坐着,或跪着不少低着头的人,眼里有恐慌也有希翼,细细瞧着,他们当中有人露出的皮肤还有一些疤痕,有些已经结疤,有些还是鲜红。更有甚者,还有一些被牙人用铁链或笼子锁着。往日里,她并不从这里经过,偶尔在街道上看到买卖人的地方也只是零零散散的几个,哪里会像里叉瓦子这般吵杂闹腾。更显悲哀的是,随着时间慢慢地推移,那些人是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
一个满脸横相的牙婆子不停地吆喝着,"各位老爷夫人是要挑什么样,这里都有,看一看,挑一挑呀!价钱好说呀!"
孟欣梅忍着不适多看了几眼,在东面角落最里边处看到有一被打得额头红肿,背上隐隐血迹一片的女孩子。她年纪估摸着跟自己不相上下,穿着一件偏大的粗陋布衣,迎着凉风正瑟瑟抖着。孟欣梅忍不住眼一酸,她这是糟了不少罪呀。
牙婆子精光一闪,恶狠狠抬起手里的鞭子就要甩下去,这些人就是奴隶,打打骂骂都由他们。莫语眸眼一略,知道她今天要是还耍着性子不愿意被卖,牙婆子肯定不会饶了她,她这身子再也受不了鞭打了。眼前的公子和姑娘瞧着也不像那些穷凶极恶,心怀不轨的人家,想来在他们的手里做事应不会像前几户人家那般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想起往事,呵,罢了,她命是如此。一声扑通跪下,莫语对着孟欣梅和孟水叶连连磕头,口里却说不出一句话。
"这...这...你...你不会说话?"孟欣梅惊讶询问。
"小娘子,这贱蹄子是不会说话,但做事爽利,脏活累活都能干,人长得也不赖,小娘子买了吧?赏她口饭吃。"这人在她手里都倔了好几天了,再卖不出去,只能低价卖给勾栏了。
莫语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似乎孟欣梅和孟水叶不答应她就一直磕下去。此刻的莫语怕是不管来的人是谁,她都跟着走,因为她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孟欣梅缓缓道,"抬起头来,我们只是清苦的农户人家,日子过得温饱些而已,这吃苦受累...你愿意吗?当然了,我可以保证,只要我家有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你。"
莫语听了这话,猛然点头答应了。
孟欣梅认真地打量着莫语,眼神很坚定,心里不由得相信了她,"二哥..."
"这...你可想好了,家里的银钱可不多,酿酒她可不一定能帮上忙。"孟水叶压低了声音说道,来这边本来是打算买力气大些能干活的小伙或汉子。
孟欣梅还是有些不忍,这女孩子瞧着也太让人心疼了,"二哥,带她回去吧。"
听到孟欣梅应允,莫语眼中带泪,又磕了一个头才停。牙婆子眼睛一挑,嘴角一扯,挤眉弄眼笑道,"小娘子好心肠,定有好报,要不要再挑一些?价钱好说。"
"不必了,就她吧。"孟欣梅一阵恶寒,冷冷道。然后很不耐烦地开口和牙婆子商量了个价钱,接过身契就把莫语带走了。
旁边的一些人瞧着倒是有几分懊恼,早知道如此,他们刚刚也应该有眼力见主动一些,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孟欣梅仨人再往前走,只见几个灰头土脸的汉子颓然站在一边候着顾主。这次是孟水叶上前看着,指着一个约莫四十来岁,脸上一大撮凌乱的胡茬,却感觉比较沉稳能干,皮糙肉厚,一身庄稼汉子着扮的人道,"就他吧。"
那汉子突然就欣喜不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带着哽咽的颤音苦巴巴求道,"小公子,我张志愿意为你们做牛做马,但求你们把我媳妇和儿子也一并买了。我们会劈柴挑水,会种地养鸡,什么苦都能吃,求求你们了...我儿子正病着,离不开呀,求求你了,让我们一家子一块跟着吧。"
孟欣梅细细打量他,不说话。不远处蜷缩依偎,不离不弃的俩人正是张志的媳妇张四娘和四五岁的儿子张立明。听着这沉痛的磕头声和卑微的话语,孟欣梅也是有几分恻隐。
"不知趣的东西,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还妄想拖家带口,赶紧滚一边去!"那牙人看了孟水叶和孟欣梅一眼,以为他们不同意,便狠狠骂了,然后转过脸堆着笑道,"小公子,小娘子,不要跟这些贱奴一般计较,他不识趣,这里多的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再挑挑?"
孟水叶别过头阴着张脸。那张立明脸色绯红,一看就是病得厉害,就这样,牙人还不给看病,实在是太狠了。孟水叶凌厉的眼神直逼牙人,坚决撂下一句话,"就他们仨人!"
牙人脸上染了一丝诧异,看着眼前这个人顿时眉开眼笑,既然这么好说话,这价钱就往高了提,"仨人十两!"
"哼!我二哥想买,我可不同意!"孟欣梅扫了一眼牙人狰狞的嘴脸,故意冷哼一声,"别欺负我们不懂行情,哼,漫天开价!看来这生意是做不成了!二哥,我们找别家问问去。"
"哎,哎,这价钱不高了,仨人呢!公子可怜可怜他们吧!"
"二哥,我们走!欺负我们长辈没来,在这里诓我们呢!"
"九两,九两?"
"哼!要做生意就给个诚意价!别磨磨唧唧的!"
牙人听到这里,有一点急了,脸皮却不带抖的,直接满脸赔笑道,"呵呵,七两六十文!可不能再少了!"
"七两!不同意就罢了,可别白白耽误我们的时间!"孟水叶换了脸色,带着一丝咬牙切齿,他也知道刚刚差点就被这牙人诓了。
这生意虽然挣得不多,好歹也有得挣,也不用再拖着那病秧子了,牙人咬咬牙,"好,好!以后还有需要的话可要多帮衬我的生意啊!"
孟欣梅冷着脸付了银钱,拿着契约。张志和张四娘感恩涕零,老泪纵横,这些天他都求了多少人,没有一个肯这样做。张志背着张立明,扶起张四娘跟着孟水叶孟欣梅往外走,垂着头的莫语也是默默地调整着自己的步速跟在后头。
"二哥,就这样吧,我们回去。"孟欣梅催促道。这里深深的无力感会攫住她,她不想呆在这个压抑的地方了。
"嗯,走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