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至冯府,冯彰与福安进入清心苑。
“老爷,这次可从苏姑娘那里得到什么消息?”福安见冯彰一直紧蹙的眉头,心里便知事情可能不是很妙。
冯彰微微摇了摇头,“看来他们做事真是谨慎,不肯露半点痕迹。”闻言,福安有些着急,“就连苏姑娘都没有任何消息?”
冯彰冷笑一声,“只怕这次要让之遥费些心思了。”福安闻言便作罢,没有再开口,只是低头看着地上,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梨花苑。
冯漓正对着放在自己几榻上的书简发呆。这几日,父亲没有召班固进府了,冯漓只当是父亲繁忙,没有时间与班固再辩论政事。福安跟在父亲身后也是忙忙碌碌,不见人影。府里跟自己亲近的就问缕了,问缕这小丫头虽然对诗词歌赋不是样样精通,但是听冯漓说起什么诗词,总是勉强能应对上几句,有时候还能对答的颇有水平。真不愧是冯彰府中的人。
冯漓看着放在几榻上的书简,与问缕随便问答了几句也就作罢。看着外边阳光正好,冯漓便吩咐问缕,“这么好的天,你也出去随意走走吧,不用闷在屋里陪我。”问缕也因为闷在房里,心里正有点着急,听到冯漓说到这里,心里不由高兴,立即向冯漓行了礼就出门去了。
问缕出去后,冯漓越发觉得自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实在憋屈。于是起身想去院子散散步。走过那片梨树林,到了雅影湖,冯漓看着湖中的荷花已然盛开了,那洁白如雪的荷花已然开满了雅影湖。随着阵阵清风吹过,朵朵圣洁的荷花摇曳着翩然起舞,那碧绿如玉的荷叶个个挺拔于水间,相互簇拥着,洁白的花盘像是一个个披着轻纱在湖中沐浴的仙子,娇羞欲语,彼此争窈窕;荷叶的嫩蕊上落这晶莹剔透的露珠,盈盈欲滴,含着笑,嬉戏着,散发出清新淡雅的芬芳。冯漓不禁有些许陶醉,眼前不由浮现出那天在闹市上遇见班固的情景,又想到那天夜晚在梨花瓣下见到的班固,清新的面容,修颀的身材,淡雅的着装,不是正应了眼前这样的景色?哎呀,怎么眼里总是出现他的身影?冯漓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看着眼前的雅影湖,有些走神。微风拂面,吹起冯漓耳鬓的几缕发丝,挠的脸上的肌肤痒痒的,转而看看天色还早,冯漓想,怕是父亲这会还在朝堂之上议论政事,一大早到现在也没见福安的身影,冯漓想到此,突然心生一计。
还是换上了男儿装扮,将长发束起。再次检查一番,看府里确实没人注意。有了上次的经验,冯漓心中倒是坦然,少了些许恐慌,所以这次自然是没有任何人知晓,顺利的就溜出冯府。
出了冯府的大门,不远处就是热闹的大街了。洛阳城里还是这么热闹,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车来车往,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想起上次端阳节也是这般景象,冯漓长舒了一口气,别提多轻松了,心里想着,嘴边扬着淡淡的微笑,今天出来看是否还能买到自己心爱的东西呢。想到这,冯漓就想起上次在端阳节的集市上,自己挑选了半天才选出的那对耳坠,只可惜命中注定那对耳坠不能属于自己,却不知丢在了哪里。不如今天在集市上再逛逛,说不定还能遇见自己心仪的什么小玩意呢。
这几日,班固还是中规中矩的为官府抄写书籍,偶尔作些诗词歌赋。这几日,冯大人定是很忙于朝中之事,否则以冯大人的秉性,肯定会邀请自己入府辩论政事,询问自己政见的。班固亦是个能言善辩之人,对政事也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冯彰既是自己的长辈,也是自己的知音,每每与冯大人商议政事,自己也能受益匪浅,冯大人的才华,班固自然也是相当敬佩。
这几日官府的文书甚是繁杂,班固日夜加班加点,才在昨日大半夜完成了所有的文书抄写工作,回家倒头便睡。睡醒后发现已是日照三竿了,这才觉得这几日是真的疲倦了。
几日的疲惫抄写工作过后,今日也算是给自己找个好好休息一下的理由吧。看着这么好的天气,班固决定出去走走,也算是对自己这几日辛勤工作的一个犒劳吧。
逛着,走着,不经意间就走到了热闹的集市上了。看着一片欣欣向荣、热闹非凡的洛阳城,班固心里很是舒坦,这也是当今圣上辛勤为政的结果吧。看着这样的景象,班固心里很是感慨,多希望战争永远不要爆发,永远不要殃及无辜的百姓,多希望当今圣上就这样一直英明下去。想到这里,班固觉得自己有满腹的政见想要与圣上分享,为的就是能让百姓永远都能够男耕女织,安居乐业,永远没有母子分离、夫妻离别之苦。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能够为官,为这天下苍生谋福,那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也才是自己的使命!只是现在的自己身份卑微,空有满腹才气又能如何呢?班固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向集市中走去。
冯漓也正开心的在集市中走着,逛着,看到一些新鲜的小玩意时不时地停下脚步,看着、把玩着,好像一切对她来说都那么新奇。忽然,冯漓看见不远处有好多人,在小声议论着什么,并且时不时对着人群里在指指点点什么。冯漓觉得很奇怪,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向人群走去。
冯漓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又艰难地挪到了前方位置,这才看到原来人们指指点点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公子。落魄书生衣衫不整,头发凌乱,面色憔悴,精神颓废,面前摆了几幅画,看样子像是因为生活不济卖画的,但是又不见众人有上前去询问、买画的意思,也不见书生叫卖。
冯漓越发看不懂,也愈加迷惑。这时,冯漓听见了自己耳边的窃窃私语,“看他就是个穷书生,还口气那么大!”
“可不是,就几幅破画,居然还口出狂言!真是轻狂!”
冯漓又看看身边的人,接连摇着头,“这穷书生肯定是得罪了官宦人家了!”
“哎,听说他以前还是个茂才呢!怎么现在就落成这般田地了……”
冯漓听到这些议论,再看看穷书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哎,看他有多可怜呢。想着,就慢慢走上前看了看他的画作。眼前的一副雪中红梅图,画的甚是好,只不过,别人的红梅都是傲然一世,在雪中开的旺盛,他的这幅画却作的萧瑟,红梅随着天上落下的雪花飘飘洒洒,只剩干枯的梅树枝在寒风中孤单地摇曳着……冯漓想着,这画作的好生凄苦。再看画作的左上角,有一句诗词,“寒风潇潇,蓑笠老叟泪眼思,雪中辞。”冯漓看着这句诗词,这写的该是多么泪流满面的一种情景呢……冯漓看的认真仔细,也体会着画作之人的情感。
忽然间,人群中传来一个男声:“公子的画是绝品!不知公子愿出价多少?”随着男声的靠近,众人齐齐转头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白衣公子翩然而至。这白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班固。冯漓看画看的仔细,一直盯着那幅画,却并未注意到旁边有人过来。
落魄书生也不抬头,随口答道,“那么你想出多少价呢?”班固笑而不语。落魄书生一直等着来者的答话,却迟迟不闻人声,于是这才抬头,看到了班固正看着自己,一脸笑意。
看到这笑容,落魄书生似乎有被嘲笑之感,“这位公子,你的意思到底是……”
班固看了看那幅雪中红梅图,“画作的意境确实不错,只是,还少了点精细。”语毕,便随手拿起这幅画,冯漓这才注意到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看着画被拿起,“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没看到别人正在看呢?!”冯漓抱怨着,却在抬头透过画的一点缝隙之处看到了那张她熟悉的脸。
这时,班固已然将画拿起,却全未注意到表情惊讶的冯漓。转而拿起画作,转向书生,“这幅画公子打算卖多少?”
落魄书生看了看他,也不言语,低头思考了一下,“公子看着给吧,如果合适,说不定我就卖了。”
这时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这个穷书生!一会口出狂言说这是无价之宝,多少钱也不卖,一会又说让人看着给个价,他是不是疯了?!”
“哎,可不是么,看来真的是个疯子啊!是不是痴傻了?”大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依我看,公子这幅画,应该是无价的。”班固仔细地看着这幅画,及其平淡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落魄书生听闻此言,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众人议论的则更严重了,“哎,怎么又来个疯子?就这破画,还无价?”
“哎,是不是真的是宝贝啊?难道我们不识货?”
“不可能!我明明看着他那幅画确实没什么价值,就是一个不知名之人所作而已!”
“哎,这人是谁啊?他说无价就无价了?真是可笑!”
落魄书生没有急于说价,而是问,“依公子看,我这画是无价,可是有无价的理由?”
班固笑了笑,“情语噎噎,雪钗玉颜伤心怨,霜中含。”
落魄书生皱着眉头深思片刻,猛然,抬头,眼中含着点点泪花,“公子……”班固还是微笑着,将画作交还到他手中,苦笑着摇摇头,便要走开。
落魄书生不知怎么了,就定定的站在那里望着班固渐渐远去的背影。冯漓也看着觉得好生奇怪,这个落魄书生怎么听了班固那句诗词后,反应这么大。冯漓正觉得想不通,忽然,眼前的落魄书生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直奔着班固的背影跑去,边跑还边喊着,“公子请留步!”
“哎!”冯漓一看落魄书生向班固的方向跑去,自己也跟着后面跑过去。班固听见后面落魄书生的喊叫声,放慢了脚步,微笑着转过身,看着渐渐追上来的落魄书生。
“公子!”落魄书生追赶上了班固,停在了班固面前。“公子可是从画中看到了什么?”班固微笑着不答,落魄书生看着班固的表情,却到底不明白班固到底是什么意思。
冯漓跟着后面也跑了过来,班固这才看到了气喘吁吁跑来的冯漓,表情很是惊诧,还来不及询问什么,落魄书生就开口问,“公子今日若不将原因告知于我,我怕这将会是我的终身遗憾……”
班固听到此话,立刻收起了微笑,好像明白了什么。低头沉思片刻,只说了一句话,“逝者已逝,想必她也不希望你走错路。”
落魄书生听到此话,眼睛顿时盈满了眼泪,望着天,“我耿异行走多年,只希望有人识得此画,知得我心,今日终于遇见一知己,无悔矣!”语毕,又看着班固说道,“公子,谢谢你!”于是转头便走。
班固心知不妙,立刻驱步向前,拉住落魄书生,“你这是要去做什么?”落魄书生苦笑一声,“自然是去还了心愿。如今,画作之意已被世人知晓,我也再也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了。只是公子才思敏捷,待来世,耿异定与你一较高下!”说罢,甩开班固的手,阔步向前走去。
班固自知拉不住他,随即说了句,“她若在天有灵,你还是想让她看见来年盛开的梅花吧!?”
耿异听到这句话,猛地止住了脚步,眼泪顿时夺眶而出,班固看见他停下了,又加上一句,“她若在天有灵,你又何苦让她难过?每年冬天盛开的梅花,你又何苦让她因为你而不能再赏那么美丽的梅花?你还要再伤害她一次吗?”
耿异站立在那不动,却早已是泣不成声。
班固这才走过来,“我看你也是个性情中人,还是多为他想想吧。”说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便打算走开。
耿异则是再次叫住了班固,“公子……”班固回过头,淡淡一笑,“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在下班固,字孟坚是也。”挥了挥手算告别,便回过头向前走去。
冯漓看着这发生的一幕幕,心里越发是不明白,怎么明明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却在最后好像那俩人是认识了许久的老朋友呢?否则怎么又出来个她,出来个梅花?难道这俩人以前就认识吗?也不像啊,如果认识,落魄书生也不会一口一个“公子”吧?可是不认识,为什么班固好像什么事情都知道一样,还句句说中了书生的心声。真是好奇怪的事情……
冯漓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班固走过来,拍了她肩膀一下,冯漓顿时吃了一惊,才回过神来,“原来是你啊,上回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冯漓听到这话,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哦,哦,那个,没事的,都是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冯漓不知为什么,见到班固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捡日不如撞日,今日还真没想到能在这人海茫茫的洛阳城再次遇见公子,不如,让班某请公子去小酌一盏,如何?”
冯漓尴尬地笑着说,“这个,这个就不必了吧。我还要……”
还没说完,班固就打断了她,“能在这洛阳城内再次遇见公子便是缘分,公子还是不要搏了班某的好意了,一起去吧!”
冯漓听见班固这么说,也不好再次拒绝,心想那还是去吧。于是冯漓跟着班固,一起向城西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