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只觉窗外淡白的月光渐渐退却了去,冯彰这才料到,黑夜都快过去了,这与女儿一聊就聊了一夜。
冯漓接着打了几个哈欠,冯彰知道,女儿一定困了,于是摸着女儿的头,慈爱的说,“漓儿,快睡吧,为父还要收拾一下上朝去。”
冯漓这才回过神看看窗外,望着鱼肚发白的东方,吐了下舌头,心内不免内疚起来,与父亲聊了一宿,他白天还要上朝,这身体能吃的消吗?想到这,不禁担心地问到,“父亲,都是女儿不好,缠着父亲说了一宿的话。父亲没休息便去上朝,身体可还承受的住?”
冯彰爱怜地笑笑,“为父很久没有与我的漓儿好好聊聊了。不碍事,这点困父亲还能承受。你呀,快睡吧。”
冯漓歉疚得笑了笑,“好吧,等父亲下了朝,女儿亲自为您备晚膳。”说罢,甜甜得笑着。冯彰也笑着起身,走出梨花苑,收拾收拾入宫上朝了。
大约昨晚真是聊的久了,自冯彰离开梨花苑,冯漓便沉沉睡去,一直到了日上三竿也不见醒,问缕来唤了两次,冯漓都是答应了两声就又睡过去了,问缕还纳闷,小姐平日里不贪睡的,怎么今日就困成这样呢?摸了摸自个儿的后脑勺,反正小姐要睡,那便随她去吧,等小姐醒了,自然会让她服侍梳洗的。
今日的朝堂之上却与冯彰家里的风平浪静明显形成对比。刘秀就匈奴屡屡在边境作乱发问各位朝臣,欲得解决之策。而百官之见分为两类,一类主战,一类主和,吵得不可开交。冯彰与寇损一直三缄其口,默不作声,大约都是抱着观望的态度看陛下怎么想的吧。
“启奏陛下,匈奴屡屡犯我大汉边境,以激起边界矛盾已久,臣认为陛下应该立即发兵,趁南北匈奴分裂,北匈奴衰弱之际,直捣其要害,一举歼灭匈奴,自此我大汉再无匈奴犯我边界之事!” 朗陵侯臧宫进言。
“启奏陛下,臣认为不可。我朝刚刚剿灭前朝余党,才经过休养生息,百姓安居乐业,怎可因一时边界之乱就毁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时日?!还望陛下三思。”这是江夏郡太守董宣进言。
“陛下,臣认为臧大人的谏言更为稳妥。北匈奴逐渐衰败,此时正是出兵最好的时机,如若不然,将来会成为我大汉的心腹之患啊!” 扬虚侯马武听闻董宣之言后,立刻站出,表明自己的立场。
而时为五官中郎将的耿国,眼光独到,站出来说:“臣以为宜如孝宣皇帝接受呼韩邪单于归顺的旧例,接受南匈奴的归顺,让他们在东方抵御鲜卑,北边抗拒北匈奴,带领四夷,保卫边郡,使塞下再无夜开城门之警情,实在是保万世安宁的良策。”
“陛下,不可啊!这刚恢复……”
“好了。诸位爱卿先不要吵了。”刘秀用手撑了撑头站起身,摆摆手,随后手一指,“大司空,你怎么看?”顺着陛下的手看去就知道刘秀指的是寇损。
只见寇损定了定神,回话道,“启禀陛下,臣认为,现下发兵时机虽好,但董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
刘秀看着寇损,点点头,示意其接着说下去。
“陛下,我朝刚刚恢复天下太平,百姓们的生活自然也是蒸蒸日上,陛下也不想正走在繁荣之路的大汉朝再次经历战乱之苦”,说罢顿了顿,“依臣之见,南北匈奴虽然已经分裂,但臣听说两边还是有来往,怕是暗自仍想勾结。”
刘秀听到这,甚为惊讶,“哦?竟有这等事?”寇损点点头,肯定地答道,“是,所以臣主张先将这其中的原委捉摸清楚,如果南北匈奴真勾结在一起,必定要想方设法加以阻止,然后再议出兵之事;如若南北匈奴勾结之说只是世间流传,趁南匈奴还未休养过来一举歼灭南匈奴,也给北匈奴来个敲山震虎,谅他有了南匈奴之鉴也不敢轻举妄动。等几年后我朝休养生息,枝繁叶茂,再一举出兵灭了北匈奴,到时这些问题自然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刘秀听闻此言,不住点头,到底还是大司空心思缜密,凡事考虑周全,不主张鲁莽作战,也不主张姑息养奸。
刘秀低头沉思一会,抬头看着冯彰问到,“冯爱卿,你如何看?”
冯彰深吸一口气,“臣认为,寇大人所言极是。只不过,臣还有一点需要补充。”
“爱卿快快道来。”刘秀闻言,示意冯彰赶紧说。
“臣认为,寇大人的想法甚是好,但如若南北匈奴并未勾结,发兵南匈奴之际,也要防范北匈奴,以免其从中获取渔翁之利,趁我朝权利对付南匈奴之际重新休整,到时怕再要控制北匈奴已然不是一件易事。”
刘秀应允着点头,“爱卿言之有理,那依爱卿之见,现下除了要摸清南北匈奴是否勾结之外,怎么防范北匈奴呢?”
“具体计策臣还并未想好。不过,臣会尽快思虑,以得防范北匈奴的具体计谋。”刘秀点点头,表示应允。
下朝后,冯彰走在前,先退出大殿之门,寇损疾步追上冯彰,“想不到今日冯大人与我有同样的政见。”
冯彰闻言放慢脚步,“大司空与我共同辅佐陛下,为我大汉朝效力,只要是有助于我朝社稷,无所谓异同。”
寇损扬了扬嘴角,一抹笑带过去,笑的有点深不可测,“不过这几天可要苦了冯大人了”,寇损笑着捋了捋胡须,“陛下过几日定要向冯大人讨防范北匈奴之计,辛苦冯大人要花费些时候思虑了。”
说罢,便“哈哈”大笑着离开。冯彰看着远去的寇损,心里一股凉意。这寇损到底在搞什么鬼?看他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仿佛真的置身事外,又好像是已经成竹在胸,计谋在侧。
冯彰下了朝,直奔清心苑,屏退了周围的奴才,只留了福安。
“看来寇损耳目众多,连我们获知不久的信息也都悉数获知。现在看来,他的能力不可低估。”冯彰云淡风轻地说。
“老爷的意思是,”福安顿了顿,“我们今天凌晨才得知的消息,寇大人就已经得知?”
冯彰点点头,“燕述不仅与寇损过从甚密,甚至还与匈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冯彰叹了口气。
“老爷,难道燕述跟匈奴有来往,想获得匈奴些许好处,反叛大汉?”冯彰摇摇头,“这盘棋倒是越下越迷离。”皱着眉不再多说,福安见此,“老爷,要不要吴永青……”
“不可,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吩咐吴永青密切监视燕述”,说罢,冯彰示意福安上前,“万不可伤他一根毫毛,说不定最后还能成为我们的关键。”
福安听闻冯彰之言,点点头,“诺,老奴这就前去告知。”说罢欲往门外走。
“福安,慢。”冯彰招手召回福安,伏在福安耳边又嘀咕了几句,只见福安紧锁眉头,闻言望着冯彰,眉头紧锁,表情郑重,言下之意仿佛在向冯彰发问,
“老爷真要这样吗?”冯彰看着福安,郑重点了点头,福安便退出清心苑去。
冯彰坐在几案旁,心绪万千,难道自己在打探着匈奴的消息被寇损知道了?抑或是寇损也暗地里安排了眼线,同样也在打探冯彰感兴趣的事情?还是他已经安排了眼线在盯着自己?冯彰摇摇头,现在还未考虑清楚,不过对自己来说,这未必是件坏事。现在对于朝堂之上的事情,寇损还有多少手段与耳目还不得而知。但只要是有助于社稷,倒也无所谓。因此看寇损一步步怎么走,自己到时再想应对之招。
这一日,冯漓起的甚晚,眼见着正午时辰了,才睁开惺忪的睡眼,吩咐问缕洗漱事宜。
问缕也是心里直打鼓,心下想,如果小姐再不醒,就要去叫个郎中来给小姐瞧瞧了,看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看到冯漓起身,心里那块石头总算是放下了,忙备了热水伺候冯漓洗漱,倒也放下心了。
洗漱后,冯漓随意用了些午膳,跟问缕打闹了一会,知道问缕这丫头最近在学女工,就打发她去阮心那继续去学了,自己则坐在书房,随手拿起书看起来。
冯漓看着竹简上一个一个的文字,不经意间抬头看了看窗外,发现已然是下午时分了,阳光不再像正午那般刺眼,现在的阳光反而更加柔和,印着窗外随风而动的柳枝,那光线透过柳枝的缝隙忽明忽暗,泛着金色的光芒,暖暖的,柔柔的,及其温和、柔美。不远处的树林一直有鸟在叫着,冯漓看着眼前这幅场景,觉得真是静谧美好。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日也是这样一个静谧、晴朗的一天与班固跟苏姑娘一同在红叶雅居品茶、聊天的场景。说不上来的,冯漓总是对苏之遥有种特别的亲近感,总觉得这个女子安静雅致,仪态举止落落大方,说话语气轻柔,很有才气但也不会附庸风雅,不似一般官宦人家女子。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出府一趟,再去红叶雅居走一趟,见见苏姑娘呢!
低头沉思了好一会,才记起来早晨父亲上朝前自己跟父亲承诺的,会为父亲准备晚膳,想到了这里,冯漓起身出了梨花苑,向厨房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