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华裳见是魏延亭脸上担忧心疼的神色,心中却骤然燃起了怒火,喝退了一屋子的奴才这才指着他道:“你成日里哭丧着脸做什么?我还没死呢!你就成日里做这样一副女儿态来给谁瞧,你是铮铮铁骨的男人!是要君临天下的帝王,你瞧瞧你浑身上下,哪里有半点帝王之气?!”
魏延亭每次来看沐华裳,都会赚来这样的一通数落,魏延亭一开始还会动怒反驳她几句,如今却只担忧沐华裳的身体,劝慰着:“都是孩儿的不是,请娘不要动怒。”
若是魏延亭意气风发地反驳沐华裳,她反而会高兴,而如今瞧着越来越软的儿子,沐华裳心中的气愤难平:“果然是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你倒是没有随错人!我不是让你日日跟他学,你学到了点什么?见识谋略没学到,连这点气势休养都半分不如!”
魏延亭每回听沐华裳说这样的话都忍不住动气,从前强忍着,怕惹她伤心,可沐华裳却渐渐变本加厉,魏延亭实在忍无可忍,才道:“娘就是后悔嫁给了父皇,难道让我去做他的儿子吗?”
沐华裳被他一句话说得心如死灰:“你要是能做他的儿子就好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为什么不是呢!你为什么不是他的儿子。”
说着,沐华裳又哭了起来,这样的场景见了太多遍,魏延亭起初是心疼母亲,再渐渐到后来互相伤害和麻木。
“娘。”魏延亭蹲下身来,轻轻安慰着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哭成一团的沐华裳,太医说沐华裳被幽禁多年,不仅身体衰老,心智也有些受损,千万经不起激怒,“娘,孩儿错了,娘,请您原谅孩儿,不要生孩儿的气,孩儿不是有心的。”
沐华裳每回见魏延亭这样的温声安慰,总是忍不住狠狠地推开他:“我不要你安慰,你是男人懂不懂!不要做这种安慰女人的功夫,你要强,你要狠,你要绝情!你成日里这样软软糯糯,一点骨气都没有,这些年,我被圈禁在寿康宫里生不如死,你却在外头醉生梦死,连你的骨气都丢了!”
骨气,魏延亭听了又是生气又是焦急。
他年轻时候的那哪叫骨气,那明明就是被沐华裳一直这样逼出来的狂妄无知,自以为是。他从前跟着沐华裳学,听着沐华裳的教导,这世上唯有杀人一样,可以达到目的。
所以朝政上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懂得怀柔,不懂得中庸,不懂得圆滑,不懂得避实就虚,只会硬闯蛮干。
这是让魏明煦最不耻,最看不上他的地方。
当初沐华裳让他与魏明煦学,这些年他好容易知道了什么叫仁政,什么叫怀柔天下,什么叫隐忍,什么叫等待时机。
可是他从魏明煦身上学到的,到了沐华裳这里又被她全部否定了。
“娘,你到底要我怎么样?难道我孝敬你还错了吗?难道我要冷眼看着你死,要忤逆你,顶撞你,才能让你开心,才是对的吗?”
沐华裳疯了,也快要将魏延亭逼疯了。
“对!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要你忤逆我,顶撞我,不要孝顺我,不要将我放在眼里,杀了我!这样你才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一个真正的男儿!不要整日在我眼前惺惺作态,不要!不要!为什么总来看我,为什么要孝敬我,有这些功夫你做点什么不好?非要把时间耗费在我这个老婆子身上!”
魏延亭无话可说。
沐华裳却死死的抓住魏延亭的胳膊:“孟建秋找到了吗?”
魏延亭无奈苦笑,她不知道为什么沐华裳会让她去找一个从前魏明煦手里的太医,许是他会知道什么宫闱辛密吧,只是:“孟建秋如今隐姓埋名,做一个游方郎中,漂泊无依,居无定所,哪怕偶然间寻到他的一些踪迹也都是很多年前,况且更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找这样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为了怕打草惊蛇,我们也不敢发下海捕文书光明正大地搜寻,否则被十四叔知道了,怕是人我们还没找到,他先灭口了。”
沐华裳伸手就大了魏延亭一个巴掌:“蠢货,几年了!你自己跟我说几年了!你连一个人都找不到,还怎么做皇帝!”
魏延亭听着沐华裳越说越过分,也不敢再留在这里,他忽然发现母妃或许是不想看到自己的,每回看见自己都会动怒,他已经尽量不来打扰她了,仅此也只是趁着宫宴之便,却不想还是这样。
“都是儿子的不是,儿子即刻回去多加人手,尽力寻找,儿子找宫女进来伺候娘用药安歇,不在这里惹娘厌烦了。”说着便退了下去,又吩咐了宫女先去请太医来给沐太妃诊脉,再开一剂安神的药,让她喝了好安睡。
才出了寿康宫的门,忽然发现一个宫女在门口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魏延亭眼眸紧眯,问了一声:“是谁在那里!”
来人看见他竟然也不怕,反而赶紧出来:“延亭,是我。”
魏延亭一看来人,并不陌生,就是在宫里帮他照看了沐太妃多年的恪纯公主,但是他同样诧异:“姑姑,你怎么在这里?”
恪纯公主顾不上虚礼,只道:“我母亲身子不好,很不好,自从那日摔了一跤之后,就渐渐不能起身了,你能不能想法子请个太医过去瞧瞧。”
魏延亭点头道:“姑姑放心,延亭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我娘身子也不好,方才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不多时太医就会过来,等看完之后,就随你一同去给嘉善皇后医治。”
恪纯公主连连道了谢,却依旧心急如焚,不知道嘉善皇后还挺不挺得住。
冷宫的小门,就在此刻,却“吱呀”一声开了,瞧着那破败的冷宫,炎炎盛夏,却依旧如此冷清,这已经不是秋菊第一回来冷宫了,所以哪怕是夜里,也少了当初的忐忑,她借着月光,瞧着那为了乘凉在院子里睡得横七竖八的女人。
她与其说是来找人的,不如说是在撞运气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