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中的牡丹开的极好,只是枝丫有些杂乱,显然是因着今春无人打理的缘故。
魏明煦终究还是来了,来的缘故是沐华裳说,若是他不来,她就不会往冷宫里搬。
沐华裳再次瞧见魏明煦,与上回已经隔了数月,魏明煦因着林芷萱的孕事神清气爽,沐华裳却显得衰老了许多,她依旧端着当初她沐贵妃的架子,坐在正殿的檀木雕花椅上,瞧着大步走进来的魏明煦,凄然而笑:“自古男儿多薄幸,从前我总以为上天待我沐华裳不薄,让我遇着个与众不同的,如今看来,我才是最可悲最可笑的那个。”
魏明煦却只肃然地立在殿中,道:“你这样大费周章的要见本王,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那还不如早日移宫。”
沐华裳冷笑,道:“你废不了我,我姓沐,有个做内阁首相的父亲,还有个做郡王的儿子。当初王爷如何护太皇太后,如今我的儿子也会如何护着我,王爷想动我时,总该掂量掂量轻重。
况且那个婆子是太皇太后给王爷挑的乳母,后来也是太皇太后赐给王爷照顾王爷起居的,与我有何关系?她私传消息,中伤王妃,那也是王爷的家务事,底下婆子胡言乱语所致,若说受人指使,那首当其冲的该是太皇太后,王爷想用这个罪名废本宫的太妃之位,未免可笑。更可笑的是,那个婆子所传的真的都是谣言吗?王爷可有证据?
纵使我不言,此事想必也有不少的大臣为我上书,免不了又将您千尊万贵的王妃架在火堆上了烤了。”
魏明煦道:“谁说本王要治你指使人妖言惑众之罪?沐太妃当自己只有这一条罪吗?”
沐华裳原本嘲讽的神情骤然冷冽了下来,盯着魏明煦一时失语。
魏明煦瞧着那样惊慌紧张却又强装镇定的沐华裳,道:“看来这样的事你做过不少。”
沐华裳的手有些抖,继而冷笑道:“魏明煦,天花之事若是闹出来,你当你就能全身而退吗?当初你的筹谋与我相比又有何差别?你当只有你有防备,我就从来都不曾防着你吗?当初你如何命人在昌平温养瘟疫并预谋引入京城之事,我一样留着人证物证,你若不怕鱼死网破,我就跟你玉石俱焚。
反正如今,沐家已经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若是拼尽全力将你这个摄政王拉下马,我也不算亏!”
魏明煦冷然盯着那个狠辣恶毒的女人,他并没有想用天花之事为由,此番引出的不过是年前二十八夜里沐华裳指使的那场刺杀。
沐华裳的话也让魏明煦多少冷静了下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京城沐家虽然同姓宗族不多,但是沐泰初做了这么多年的内阁首辅,心腹门生却满天下。京城沐家与金陵王家同样都是盘根错节,即便是要杀,也要国泰民安时一刀刀慢慢地杀,才能杀得死,才能杀得干净,否则难免死灰复燃,甚至狗急跳墙。
“在这深宫之中,禁足之后,你的手还能伸进靖王府去,果真好大的能耐。”魏明煦悠悠言毕,才冷然道,“来人!景仁宫中所有宫女太监,杖杀。本王会亲指人来伺候。”
沐华裳身边的宫女太监一阵慌乱,纷纷跪地求饶,可是已经有太监进来,二话不说,扯起地上的宫女太监就走。
沐华裳瞧着锦川、德全、福贵几个经年跟着她的心腹被拉走,一阵阵心疼,手死死地捏紧了檀木雕花椅,恨恨地盯着魏明煦,听着门外院子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她死死咬着牙,没有求魏明煦一句。
只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劝你万事不要做得太绝了。”
魏明煦漠然盯着她:“你设计谋害王妃落入冰湖,派人京郊行刺之时,可曾想过这两句话?”
魏明煦实在厌烦极了她,甩袖而去,只留下一院的哀嚎,尸首被裹了草席拖了出去,只在景仁宫中留了一滩滩血迹无人擦洗,倒是比院中的牡丹开得更加艳丽。
林芷萱歪在锡晋斋的榻上好半天,静静想着事情,开口却是让秋菊去找肃羽过来。
秋菊听了林芷萱的话心中猛地一颤,魏明煦回来之后,林芷萱是后宅妇人,原本也没有什么必要再见肃羽这个外臣了,故而家里的事林芷萱一直都是找刘义的,而外头的事与魏明煦说一声他自会吩咐,也着实没有什么需要林芷萱亲自吩咐的事。
林芷萱至今尤且不知道肃羽被魏明煦派去了直隶,秋菊心中一紧,正是不知道该如何与林芷萱说,却听林芷萱忽然又道了一句:“不必了。”
秋菊松了一口气,林芷萱才问道:“我记得上回来王府,南城有个铺子里的管事叫胡一。”
秋菊闻言点了下头,这个人她自然是有印象的:“是叫胡一,京中闹了这一场,各处庄子铺子宅子都受灾不少,独他在守着的在琉璃厂的那处铺子并未出纰漏,他们离京的时候把米粮都收拾好了,藏在了地窖里,也未受潮,也未叫人抢了或是偷了东西去,下雪的时候他也看管得很好,没有房子被压塌压坏。后来还早早地回了京,趁着京中当时最缺米粮,还小小地赚了一笔,娘娘当时多赏了他二十两银子。”
林芷萱含笑道:“你记得倒是清楚,他本就是那铺子的掌柜,也与京里的不少官宦之家做着不小的生意,咱们家在京城从来没有产业,那铺子也是当时家里急着为我攒嫁妆临时盘过来的,只是不知道他如何肯松了口?”
秋菊拧着眉头道:“我也不太知道这个,好想说是得罪了什么显贵的人,铺子做不下去了急着出手,所以卖得很是便宜,当初是二奶奶做主买下的,看账目说胡一从前经管得不错,就连人也雇下来了,依旧在铺子里做管事。”
林芷萱点了点头道:“那这么说是个老北京人了?”
秋菊道:“听他们随口说着话,怕是再京里住了没有三十年,也有二十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