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说自己与姜羽有些交情,显然还是自谦了,姜羽得了信便安排小厮接二人详谈。
“苏侍读,”姜羽拱手道,“久闻大名,终得一见啊!”
“姜公子,折煞我了。”苏沫笑着拱手还礼。
“沫儿可还记得?你一两岁时我们还曾一起玩耍过。”姜羽热情的引座。
“是嘛?那时尚且年幼,不记事。”苏沫歉意道。
“论起来,我们两家也是世交,我与你兄长倒是相熟,”姜羽笑着跟李玉解释,“苏侍读自小爱读书,有客来访也是喊不出来的,就爱待在他们家的藏书阁中。真是个书呆子!”
“惭愧惭愧。”苏沫借着饮茶掩饰尴尬,姜羽性子跳脱,最喜欢拉着他一块捉弄下人,或者摘了院子里的花捣烂了染布,玩得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事,所以他老是避而不见。
“原想着你今年会来玲珑书院进学,我就能继续找你玩了,没料到你提前进宫当侍读去了。在宫里可还好?三殿下待你可好?”姜羽关心道。
苏沫摸着鼻尖应道:“三殿下待我很好,我与李兄来找姜公子是有要事相商的。”
“你与李玉称兄道弟,为何唤我姜公子?你幼时明明亲亲热热的唤我羽哥哥的,可记得?你府中没人陪你玩,你可粘我了,记得吗?”姜羽刚还笑吟吟的,突然不大开心的模样。
“额,幼时不懂事,姜兄莫怪。”苏沫尴尬道。幼时是幼时,现在再喊什么羽哥哥是绝对喊不出口了。
姜羽似还想不依不饶,李玉出言道:“行了,姜兄,我们来说正事吧,巳时正就要开船了。”
姜羽撇了撇嘴嘀咕道:“本来我跟你一块等沫儿,一路上也就商量好了,你非不放心,要试探试探,结果如何?我自己养大的孩子,我能不知道?”
“姜羽!”李玉忙打断道。苏沫抬眸看向两人,皱起了眉头,试探?
姜羽自觉失言,解释道:“这个,这个,市井里谣传的流言,沫儿可有听闻?我跟李玉想了个法子,趁今日各方势力都来了,一次性解决它,但缺个顶重要的推手,你如今是三殿下侍读,最适合不过。但是......”
李玉起身行了个大礼:“是我多事,因为苏兄往日的性子,万事万物皆不入心的模样,我便忧心苏兄对三殿下只是尽责,而非尽忠。这才......是我对不住苏兄!”
“所以,李兄在路上同我讲得那许多,都是骗我的?”苏沫敛眉,说的什么嫡母妾室也是假的?亏他还真切的难过了。
“句句属实,只有一事欺瞒,不是你我二人找姜兄商量对策,而是需要苏兄助我们一臂之力。”李玉解释道。
“罢了,”苏沫叹了口气,扶起李玉,“需要我做什么?”
姜羽喜笑颜开,搭着李玉的肩膀,三人压低声音,细细的推敲了一遍计划。
巳时正,承载着三百余人的大船缓缓离岸。苏沫同往日一样,寻了个最角落的位置,靠着一面屏风,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懒懒的观赏外头移步换景的两岸风光。
游船行至一半,众目睽睽之下,姜家嫡孙姜羽来与苏侍读敬酒,苏侍读也一脸高傲的样子,两人起了争执,姜公子愤而摔杯,去后头更换衣裳了。这落入有心人眼中,真是一场好戏,苏家二公子果真一如既往的清高。
崔显一直用余光打量着二人,见姜羽走了,忙端着酒杯凑近。
“苏侍读,许久未见啊!”崔显笑道。
“崔公子。”苏沫木着脸点头致意。
“苏侍读刚刚可是与姜公子起了争执?”崔显问道。
苏沫不屑的冷哼一声:“与你何干?”
“呵呵,哟!苏侍读已经动笔作画了?”崔显干笑着搭讪。
苏沫不搭理他,继续提笔作画。
崔显摸着下巴道,不经意道:“苏侍读在宫中过得可好?”
“无所谓好坏,侍读而已。”苏沫冷淡道。
“苏侍读学富五车,出类拔萃,”崔显微勾唇角,继续问道“三殿下对苏公子可敬重有加?”
苏沫瞪了崔显一眼:“你到底什么事?”
崔显转了转眼珠子,苏二公子还是以前那副清高的可恶模样,三殿下贵为皇子,自然倨傲,这两人谁也不服谁,跟他料想的一样。
“苏侍读入宫许久,可有幸得见天颜?可是如民间传的一般金刚怒目,苍髯如戟?”崔显乐颠颠的好奇道。
这就开始了?苏沫放下笔,向东拱手道:“圣上九五之尊,真龙天子,圣上的容貌可不是我等可以议论的!”
“哈哈,苏侍读果然是宫里出来的,当真是谨言慎行。”崔显笑道,“只是这儿也没有旁人,我们只是私底下闲谈而已。”
苏沫摇头道:“那我也不敢瞽言妄举。”
崔显转了转眼珠:“年前祭祀,我有幸见了三殿下一面,皇三殿下眉清目秀,明眸皓齿,长的跟年画上的金童玉女似的。苏侍读,这可属实?”
苏沫点头道:“嗯,三殿下长得,确实钟灵毓秀。”
上钩了,崔显不着痕迹的给表弟崔舟打了个手势。
崔舟招呼身边的几位公子:“那不是皇三殿下的侍读苏公子吗?许久未见,我们去打个招呼。”
几人笑着应承,举着酒杯,跟随崔舟走向苏沫。
言语间,苏沫所在的案几旁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
崔显见苏沫已经上钩,乘胜追击道:“苏侍读所言极是,当今圣上英勇神武,十几岁时便敢挂帅出征,驱逐了蛮夷,可真是我上阳国所有血性儿郎的榜样啊!”
苏沫点头道:“这话倒是不错。”四周围着的公子也随声附和当今圣上的勇猛。
“是啊!”崔舟击掌而言,引得许多人侧目围拢。
崔显又道:“只是苏侍读不应该在今儿这个场面提及这个流言啊。”
苏沫凝眉道:“什么流言?”
崔显不答,反而语重心长道:“虽说三殿下的确待你不好,但是你也不应该散播这样的流言啊!三殿下毕竟是你主上。”
“慎言!”苏沫斥道,“我到底说了什么流言?”
崔显一脸痛心疾首:“坊间一直在流传的三殿下容貌异于圣上,原来是你散播的。就因为三殿下对你不恭敬,你觉得屈才?可你只是侍读而已,三殿下可是皇子啊!”
苏沫气的摔了杯盏,崔显说了这么多,原来不仅想坐实这则流言,还想将这个散播流言的罪名栽赃到自己身上。这事若闹大了,三殿下必定会与自己离心,而这则流言也会传的愈加广。
“这儿这么多人,他们皆可为我作证,岂由得你空口白牙的诬陷!”苏沫环视四周道。
崔舟出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苏侍读这事想赖账?我们这么多人可都听见了。”
“是啊,”钱磊应和道,“我们都亲耳听见了。”
“是啊,是啊!”围在内侧的几个人大声应和道,围在外头的人,只听到后半段,似乎在说圣上英勇神武,一时间也不知该帮哪边。
“哪些人亲耳听见了?”苏沫站上案几,居高临下问道。
“我等都亲耳听见了。”崔舟等人言之凿凿,斩钉截铁道。
“哈哈哈,”姜羽的声音突然从屏风后头传来,“从来只听说过指鹿为马的典故,却不知,原来崔公子也有这等权倾朝野的势力啊!”
“姜兄,”苏沫拱手道,“一干人等,我都记下了。”
“苏兄自小过目不忘,”姜羽大笑道,“劳烦苏兄将名单列出,我交于父亲祖父,请圣上决断。”
“这......这......”崔舟瞬间慌了神,“姜公子,听不得苏侍读一家之言,我们这些人都能作证,是他,是他......”
姜羽摆手打断道:“崔显公子还未到这儿,本公子便已经在这屏风后头等着了,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本公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你们......”崔显指着姜羽,气的说不出话来,姜羽身上穿着的还是刚刚那一身沾了酒水的袍子,这明显是一个局。
“姜公子,我们......”钱磊等人凑近道。
“散了吧!”姜羽敛了笑,扬声道,“今儿是玲珑书院一年一度的诗会,还望各位自重!”
“姜公子,您听我们解释......”崔显赔笑道。
“你崔家莫欺人太甚!”姜羽冷笑道,“谣言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你崔家辱我姑母在前,扰我诗会在后,如今给你们几分颜面,让你们参加完诗会,崔公子真当我姜家无人吗?”
“崔公子啊!”站在外围的李玉出声道,“我等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今日毕竟是一年一度的玲珑诗会,崔公子不好好的作画提诗,这是闹哪出啊?”
“是啊,这吵吵闹闹有一会儿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边上的公子不明所以道。
“你崔公子有崔家做倚靠,自然不在乎这玲珑诗会的名次,但是在座的许多公子是从外地奔波数日赶来参加诗会的,崔公子搅乱了诗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李玉无可奈何道。这话赢得了许多无名学子的附和。
崔显百口莫辩,在阵阵声讨里,根本没有人听得见他的解释。
姜羽压了压手:“各位公子还请安心,我姜家为了这玲珑诗会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绝不会让宵小毁了这场诗会的。请回各自的位置上,玲珑诗会继续举行。”
各家公子这才放心,李玉扬声道:“散了散了,姜公子一言九鼎,我们还是继续作画吧!”众人点头称是,回了各自的位置。
苏沫将名单递给姜羽,姜羽扬声道:“姜伯,将名单上的公子请下船,若有那不识相的人,那也不用给他留面子了,直接绑了了事。”
“是,少爷!”姜伯躬身接过名单。姜伯是姜家的老管家,四十多岁,身材壮硕,长得虎背熊腰的,好不威武。
姜伯领着护卫,将崔显一干人等规规矩矩的请出了大殿,押送上了准备好的小船。
苏沫作为人证也上了船:“姜兄,这是要把他们往哪儿送?”
“码头,我父亲已在码头等着了。”姜羽背着手,眼眉吐气道。
“居然惊动了姜大人?”苏沫诧异道。
“这则龌龊的流言已经传了这许久,祖父与父亲都气的摔了好几次杯盏,但是屡禁不止。我们也不能煞有介事的动用官府的力量,那样也太那它当回事了,还会让这破流言愈演愈烈。还好小爷想出了这个法子,也多亏沫儿相助!”姜羽笑着拍着苏沫的肩膀。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姜兄客气了。”苏沫笑道,“我们这一趟,可是去应天府?”
姜羽摇头道:“非也,我们这一趟,去的是皇宫,告的是御状。”
“御状?”苏沫凝眉看向姜羽。
“崔家自然不是罪魁祸首,但是他们辱我姑母,这事便不能善了,自然要禀告圣上,请圣上圣裁严惩。如此才可解我心头之恨,平息流言。”姜羽狠声道。
“嗯,”苏沫赞同道,“流言不比其他,越描越黑,姜兄想的这个法子的确是极好的。”
两人相视一笑,背着手,站在船头,等船靠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