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离跟苏沫回了书房继续抄写课业。
暖黄色的烛光里,荡漾着淡淡的墨香和院里飘进来的一缕缕梨花香。
“过些日子,我得出趟宫。”苏沫蘸了些墨继续说道,“每年年中的六月初一,姜府名下的玲珑书局都会举行诗会,或游船,或踏青,或登山。”
“我能一起去吗?”刘离问道。
“恐怕不行。”
“你不是不喜欢这些场面吗?”
“以后要入仕,要考科举,需累积些才名。”
“你之前说没有朋友,他们会不会欺负你?霸凌什么的?”
“不懂霸凌是何意,但是不会有人欺负我的。我是苏家嫡子,如今又是皇家三殿下的伴读,背后是皇家跟姜家。他们以前也不是欺负我,只是,不大喜欢我吧。”
“如果有朋友一起,出去走走玩玩是热闹,如果没伴,其实挺无趣的。”
“礼部侍郎家的李玉李公子,户部尚书的嫡孙钱丰公子,与我略微有些交情,凑一起说说话喝喝茶还是有伴的。”
“哦,何时走,何时回来?”
“六月初一早上从宫门走,申时左右应该可以回来。”
“你要不要回家待几日?”
“我怕落下课业。”
“但你好不容易出趟宫,你家中父亲母亲定然想你了,你不是还有个兄长吗?”
“那我下晌回趟家,落钥前回来。”
“嗯。”
“殿下这是同意了?”
“嗯,我还能拦着你不成?对了,我似乎还没给你韶华殿的腰牌,你怕是出不去。明儿问问清宁,青衣也得配一块,进宫出宫方便。”
“跟白芩的牌子一样?”
“不一样,宫女太监的牌子,进出宫得带手谕,会被盘查。你跟青衣算是皇子门客,直接出示令牌就成。长住宫中的门客,得了皇子首肯便可随意出入,常住宫外的,得递折子,准了才能进。你竟不知?”
“父兄不曾教过这些。”
“嗯,麻烦的很!等以后出宫建府了,你就可以随意出入了,也就不需要牌子了。”
“皇子十三周岁生辰会赐封号和府邸。”
“算算还有七八年呢!”刘离托着下巴,“其实十三岁也还是小孩子而已。”
“赐封号的时候,也有可能会赐婚。十三岁,不小了。”
“赐婚?赐姑娘么?”
“不然?”
刘离深吸一口气:“没啥,十三岁成婚?”
“非也,只是赐婚。一般婚配,女子会比男子小一两岁,等未来皇妃十四岁及笄,殿下大概会十五六岁成婚。”
刘离托着下巴思考,娶一个女人吗?娶是不难,但下不去手啊!大家都是姑娘家家的,这个……
“殿下?殿下?”苏沫喊了好几声,“我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没有,没有。我就随便想想,诶,以后再说吧。”说不定等我年纪大了,雄性激素一分泌,就对姑娘特别来电了呢?刘离将今晚抄写的宣纸拢到一处,挑了张满意的,“这张就挺不错的了。我不写了,苏沫,我们继续看《山河志事》吧。”
“好。”苏沫放下手头的诗经,从书架上取来其中一册,“其实殿下更应该多读读史书,以史为镜,可以知兴衰。对以后有用处。”
刘离往旁边挪了挪,给苏沫让出半边软塌:“山河志事说的是上阳国的广袤山河,和风俗人情,比史书有趣多了!”
苏沫按住书页,认真道:“读书可不是为了有趣,文字记录下历史和过去,我们通过读书了解过去,以获得启迪和感悟。殿下若是不思进取,好逸恶劳,以后就会变成胸无点墨的纨绔皇子了。若真是这样,便是奴才的失职,奴才只得触剑引颈,以死谢罪了。”
“好好,看完这部书,我们就看史书,成了吧?这书房里的书都是母妃备下的,想来母妃也觉得我应该开阔开阔眼界的。我们要饱览群书,博览博览!”刘离扯过藏青色的书册,“上次看到哪儿了?”
苏沫叹了口气,三殿下还小,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反正有自己在旁边督促着,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苏沫接过书:“上次看到53页,说的是南境的牛奶河。下一个故事名为金兰契,也发生在南境。”
刘离凑上前,看着苏沫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书,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指出来,苏沫会提笔记下,然后刘离反复练习。
苏沫一目十行的看了个大概:“这个故事说的就不是绮丽的风景了,是南境偏远村寨的风俗。并不轻松哦,殿下要听吗?”
“听,我不挑。”刘离用力的点头。
“南境一带的偏远村寨,每年的七月十四,都会有三五成群的女子结伴自杀,靠海的跳海,靠河的投河,靠山的自缢于林中。”
“可是因为邪祟?还是被人暗杀?”
“都不是。”
“好奇怪,你继续念。”
“府衙每年七月十四都会安排捕快在海边,河边巡视,却起效甚微。仍有大量女子于七月十五,鬼节的前一天自杀。死去的女子有的已经成婚,有的尚未婚配,三五一群以布帛缠身,死后尸首被打捞上来,也是一个接一个,绑在一起的。府衙门会将这样死去的女子灵位安置在夫人庙。”
“谜一样的风土人情。”刘离叹道。
“嗯,著书的人也是深入了解后,才找到原因的。这事是因为村寨里重男轻女严重,男子地位高,家中粗活重活都是女子在做,男子好逸恶劳,吃食衣着却是顶好的。女儿家们,父母不疼,兄长不爱,唯有同村的姐妹能知冷知暖,互相安慰,伸以援手。所以同村的三五姐妹会结为亲密伴侣,名为金兰契,她们衣服共穿,吃食共享,农活也一起做。对村寨里的姑娘而言,金兰契里的姐妹是比父母兄弟更亲密,更重要的存在。纵然家中不疼不爱,但到了年纪,女子的婚配仍旧由父母做主。出嫁后,为了不与男子同房,产子,姑娘们会选择留在娘家,继续维持金兰契,名为不落夫家。娘家则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女孩们留在娘家,会替家中干农活,喂牲畜,是很大的劳动力。但是想留娘家的女子一旦怀了身孕就必须回夫家,否则就坏了人伦,会被干涉。姑娘们为了维持金兰契,会抵死不与丈夫同房,遇到脾气暴躁的新郎,新婚夜会被丈夫强迫履行夫妻义务。金兰契的姐妹们感情深厚,很能感同身受,深感没有活路,则会选择自杀。也有未有婚配的金兰契,为了防止脏了身子,在婚嫁前就选择自我了断。”
“嗯。”
苏沫合上书:“可叹可悲。”
“若不逼着她们婚嫁,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不可能的,寨子里要繁衍子嗣。”
“那就多关心关心女儿家呗?或者丈夫婚前多培养培养感情也行啊。”
“父母不爱女儿是习惯,教养长大的男子连自己姐妹都不爱护,又怎会疼惜别人家的女儿。”苏沫叹了口气。
“总的来说,还是男女不平等造成的。”
“嗯。上阳国女子武艺高超,可以为将,却依旧不得入朝为官,祖皇有推行过女子科举,但是……”
苏沫看了刘离一眼:“史记记载,女官秽乱朝堂,以非常方式遴选晋升,逐废之。被查的女官被罢官,没家,斩首。朝堂里的其他女官也被罢黜。有一女将名为何兰,在最后一次朝会上,死谏祖皇,女子为官恐不有不妥,为将却无大碍。兵将为剑,皇上是持剑之人,女子为剑并不会左右朝局,只会如虎添翼。”
“祖皇同意了?”
“嗯,何兰将军的一手双刀无人能敌,功法轻巧,身姿敏捷,祖皇爱才,便同意了女子可为将的请求。但不可严明的,任何女将都被压制在二品以下,从未官至一品。”苏沫看了刘离一眼,“何兰将军便是先皇后的曾外祖母,林夫人原名何穗欢。”
“竟是如此?何兰将军成婚了竟让孩子从母姓?”
“何将军只是寻了个何姓的男子为夫。”
“好主意!”刘离叹道,“可惜林夫人战死沙场,母后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