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裳说了无妨,画儿便起身,也没有打扫地上的碎片儿,无事儿人一样转身又去取茶了。红裳转过头来看着众婢仆们淡淡的笑了一笑:“自今儿起,院子里的人儿少了一些,日后差事儿可能会吃紧一些,你们可能行吗?”
众婢仆躬身答道:“原来是院里人太多了些,现今我们这些人正好,哪里会吃紧呢?夫人只管放心就是。”
红裳点点头:“嗯,那以后我们院子里的事情就有劳你们了。如果哪里差事儿吃紧,我会再留意人手儿的,不会真的累到了大家;只是希望大家做事时,能多用些心。”
众婢仆又躬身答应着,并谢过了红裳为他们着想。
画儿取了茶回来奉给了红裳,回头看向了众婢仆们:“不管大家伙儿是哪儿来的,就像我原也是老太太屋里的人,但现在我们伺候的主子是夫人,我认为夫人自然就是我们的主子,夫人的事情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你们说呢?”
众婢仆齐齐答了一声儿,那些砸过大厨房的婆子、娘子们声线更高一些。
红裳只是有一口无一口的吹着浮茶听着画儿说话,脸上没有笑意儿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画儿微微一笑:“那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对不对?”
众婢仆当然不会说不是,于是画儿接着又说道:“既然是一家人,那我们就打开窗子说亮话,没有必要藏着掖着的了,对不对?”
众婢仆自然又是应了一句。
画儿笑眯眯的一一扫视过众婢仆:“那你们说说看,侍书带走的那些人是怎么一回子事儿?”
众婢仆就算原来不知情,现在也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被打发走了,厅上只静默了一会儿,便有个娘子答道:“她们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她们都不是真心来伺候夫人的。”
有一人开口,便有众人相随,大家七嘴八舌的把那些人的心思说了出来。无非就是另有其主,来夫人这里是给她们心中的主子打探消息的等等。
画儿点了点头:“大家看来都是明白人儿,不过,日后再有这种人的话——”
众婢仆都答道:“奴婢们就不会放过她!”
画儿笑了起来:“嗯,这才是一家人呢。不过,如果万一真有这样的人儿,你们也应该先来回了夫人,或是告诉侍书和我也成。”
说完,画儿又冷冷的一笑:“再有那样的人儿,夫人心善不忍过重责罚,但我和侍书却没有那样的菩萨心肠儿,剥了她的皮都是便宜了她!”
众婢仆都神情恭谨的应和道:“不用姑娘动手,我们就剥了她的皮!”婢仆中精明的人儿明白,自今日起自己这起子人就是夫人的人儿,不忠心办差儿,在赵府怕就真没有什么前程可言了。
红裳终于不再吹浮茶了,她吃了一口茶说道:“大家待我如此心诚,实在是让我高兴至极。这个院子不是我一个人的院子,是我们大家的一个家,希望大家记住我这一句话儿。”说完后,红裳轻轻一叹道:“唉,说起来,我也不想赶人出去,都是赵家的人儿,哪里分什么彼此呢?偏有这等人起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让我也是无奈。我虽然心善,又念那些人是初次来服伺我,原也没有给你们定过什么规矩,不能不教而诛所以才没有责罚哪个人,只是——,那些人出去了也不一定能得了好啊。”
那些人会得个什么下场,是一定要让留下来的人知道的——不然说不准儿哪天又有哪个被人收买了去。
众婢仆中心思灵活的便猜到了那些人的下场:她们原来的主子想来不会轻易放过她们,会问她们个办事不利的罪过儿吧?
画儿在一旁不以为意的答道:“夫人不必代她们担心了,您不罚她们已经是极大的恩典,我们不打发她们回去,难道留下她们继续害人不成?要我说,把她们卖出去才是正经!不过,夫人的心胸不是婢子能比的,夫人又一向是个心善的;如果是婢子的话,婢子少说也要把她们卖做苦力奴,她们才会知道不敬主母是什么下场!”画儿把“主母”两个字儿咬得极重,说着话还扫了一眼厅上的众人。
画儿的意思就是要告诉厅上的这些人,不要说她们是红裳的人儿,就是满赵府的仆从们,也只能认红裳为主:红裳才是赵府正正经经的主子!
众婢仆都明白画儿的意思,心下也早已经认红裳为主了,当然无人有什么不满。
红裳看着画儿轻轻摇头又叹了一口气儿:“怎么能卖出去呢?我原也没有教过他们规矩,虽然他们有些错儿,但不少人都是家生子,拖家的带口的,卖了她就是硬生生拆散她们一家人啊,我还真是不忍心啊。如果我教过她们规矩,她们依然如旧,那当然不能轻轻放过她们——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规矩是不能坏了的。”
画儿似安慰红裳:“夫人,虽然放她们回去后,她们那主子可能不会轻易饶过她们,但也强过把她们打发出去吧?夫就不要再多想了,各人的下场是各人走得路,怨不得旁人。”
红裳无奈的点了点头:“说得也是,只得如此了。”
厅上的众人早已经听得明白,心思不活的人只要稍稍一想也都明白了过来:那些人回去,必不会得好果子吃——夫人发了善心,可是她们那主子却不会有夫人的好心肠啊。
众婢仆还明白了一个道理儿:赵府大院儿里,只有夫人这里与老太太那里还是人呆得地方,不过老太太还有几年可活?当然是跟定夫人才能谋个好出路。
红裳叹着气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画儿的话。然后她看了看众婢仆,放下了手中的茶钟儿:“那些人我们不说他了,各人造业各人担吧。现在说说我们自家人的事儿;你们当中有自我进府起就伺候我的,也有后来我买来的才进了院子做事儿的,不管怎么说,这些日子都辛苦大家了;虽然我从前没有说过什么,但大家平日谁做事儿用心,哪个又逃懒,我都看到了眼里——你们,都是很好的。画儿,看赏!”
众婢仆没有想到的是今日居然还有赏,一下子都高兴了起来,尤其是那些跟着侍书砸过大厨房的娘子、婆子们都心道:跟着夫人就是好啊。
画儿把赏钱一一发了下去:“早来的多发赏银一百个大钱儿,后来的人儿不要心里有疙瘩吃味儿。”这些留下来的婢仆们都是些明白人儿,没有谁因为赏银有两种而心生不满。
婢仆们接了赏银后拜谢了红裳,红裳笑着摆了摆手:“好了,起来吧,是大家辛苦伺候我一场,我待大家的一份心意。”接着红裳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去:“现在,我要给大家定几条规矩,你们都记好了,如果违了我的规矩——;”红裳故意把“矩”字拖了一个长长的音儿:“我不说,你们心里也是有数的。”
红裳吃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不紧不慢的说道:“画儿,把规矩说给他们听。”
规矩也不多,只不过是要求众婢仆们不要乱说话等等,然后就是违了规矩会得什么责罚。众婢仆们一听都是一些极容易做到的事情,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众婢仆中也有担心将来红裳失势了她们怎么办的,不过她们出了花厅后,几个人在一起一嘀咕便想明白了:红裳就算失势了也是正室夫人,她们就算少了些威风也不会吃太大的亏;再者,现在如果再有另样心思,不用等红裳失势,现如今就会把她们打发出去——没听画儿说嘛,至少也要卖作苦力奴!
众婢仆们想明白了所有的利害关系,再加红裳从来就是一个事儿多的主子,极好伺候的,便都蹋下心来好好做事儿了。
自此,红裳院子里上上下下终于拧成了一股绳儿,再没有怀着别样心思的人了。
红裳听着画儿给婢仆们说规矩,她的心里却在想着:自家院子里清干净了,韵儿那里也该早些动手料理,不要给那些姨娘们防备的时间才对。
画儿打赏众婢仆们说的时候,侍书已经带着那群“赏”给众姨娘的人到宋氏的院子外。宋氏门口的小丫头一看来了这么多人,而且是侍书领着走了过来,先就吓了一跳:有人急急进去给宋氏姨娘送信儿,一面有人急急忙忙迎上来,未开口先堆了满脸的笑意儿,对着侍书福了一福:“侍书姐姐怎么得空过来了?”
侍书看小丫头吓得有些发白的小脸儿便感觉有些好笑,开口便有了三分笑意儿:“我哪里能得空?是夫人吩咐我来给姨娘们送赏儿。”
红裳按排侍书出来送“赏”儿,就是因为侍书砸了大厨房的事情,满府的人儿都知道——没有几个人敢无缘无故给侍书个脸子瞧。
小丫头看到侍书脸上有笑意儿心下也没有放松——她可听说了,侍书砸大厨房时可是一直面带笑意儿的,直到听到侍书说是来送东西的,她才真的放下了心来:“真是辛苦姐姐了,姐姐快里面请吧,已经有人报给我们姨奶奶,说姐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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