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医生正在宣布最后的死亡时间。
徐护士拍了她的背,又去拍顾悄,轻声对他安慰着什么。
窗外有风声呼啸,草木摇曳。
而乌云层层叠叠压过来,一切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纱般模糊远去了。
顾绒怔怔的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走过门前站着的林安静,到门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林安静往里面望了一眼,然后看向她,半晌才低声问道,
“你要原谅他吗?”
“不。”
顾绒沉默两秒,轻声道,
“我的恨很昂贵,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的。”
可一直记着又有什么用呢?
林安静无声的看着她,在心底轻声的说。
你恨的人,一个接一个都死去了,记得的只有你,痛苦的,也只有你而已。
如果顾绒听到了她这句话,或许也无法回答。
她要怎么回答呢?
在漫长的时光里,她原本充沛的感情被消耗殆尽,那些与愤怒交织的憎恨,便占据了她的所剩无几的感情,甚至已经扎根成为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她靠那些愤怒度过了很多个夜晚。
就像大树的根部,就算是腐坏的,也依旧不能彻底切断。
根断了,树就死了。
顾绒不想死。
哪怕就这么腐坏着长歪了长病了,她也不想死。
哪怕她恨的每一个人都死光了,她都会好好活着。
天光从旁边的宽阔窗户外投射进来,顾绒明明坐在光里,可不知为何,反倒是地上那抹拉长的影子,看起来与她更加契合。
都一样的沉默和昏暗,仿佛与现实世界的吵闹全都割裂开来,她对所有悲伤和欢喜都没有感知。
漠然极了。
·
接下来的程序都办的迅速而麻木。
不停脚的忙碌了一整天后,顾绒和顾悄终于得以在第二天凌晨,看着那个骨灰盒被埋葬在泥土中。
墓园的选址,正是顾家父母的所在地。
那个墓园价格不菲,所以这笔丧葬费他们当然是出不起的,林安静小姐用自己的私房钱为他们解决了一切困难,一直陪着到骨灰盒下葬了,才领着工人离开。
墓碑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完工,顾绒只好托给林安静,让她过几天再来看一次。
而此刻四下无人。
风带着草木的微凉气息,穿梭过无数魂灵的栖息地,钻入顾悄的衣领。
他轻轻打了个寒颤。
远处的灯光高高的亮着,天边昏暗的一抹白于是被衬得更加不起眼。
眼前是一座没有墓碑的新坟,而在这座新坟另外一侧,是一座合葬的墓碑。
顾绒站在这新坟前,视线半点都没有往那边偏过去。
沉默蔓延了许久,顾悄突然听见他姐姐叫了他一声。
不是稀奇古怪的爱好,也没有加亲密的叠词,只是平静而冷淡的一声顾悄。
他转头看向他姐姐,见到半面冷淡的侧脸。
她开口,语气平静道,
“现在是真的只有我们了。”
她静静凝视那座新坟,低声道,
“可就算是这样,我们也要好好活下去。”
顾悄突然心底一酸,手也无声的握紧了。
可他姐姐已经转身向外走去。
少年看着她的背影,终究还是转头看了一眼另一边那座双人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