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觉醒来,阳光睛好。
身边的男子仍歪着脑袋,身子大大咧咧的舒展着,睡得香甜。
男子的脸微微有些方,前庭饱满;唇有些薄,鼻如悬胆;眉毛有些粗,眼角上翘。
说实话,这样的男子,若换了从前的我,只怕正眼都不会瞧他一眼。
更何况这人不思进取,身无长计,文不文,武不武,唯靠祖荫过活,一看就是个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当初若不是……我又岂会嫁给他。
……
我出身在京城赫赫有名的沈家。祖上以读书起家,后为官。传至祖父这一代,已官至尚书。
我的大伯,父亲虽然官位不及祖父,却都手握实权。因此也算称得上是世代官宦之家。
按说我这样的出身,绝无可能与蒋家联姻。奈何造化弄人。
我长至十二岁时,家中便为我定下亲事,说的是同为官宦之家的嫡出的公子。只等两家小儿各自成年,商讨婚期,结秦晋之好。
沈家家教甚严,一切均以祖父为尊。祖父喜女子读书识礼,琴棋书画皆通,故我幼时与家中姐妹一道,跟着夫子读书,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琴棋书画均有所涉。故自视颇高。
好在与我定婚那人,机缘巧合之下曾见过一面,长得眉清目秀,风姿俊雅,看向我的眼神灼灼发光。
我心下窃喜,老天厚爱与我。不仅赐我好相貌,好家世,又赐我如此良人。我仿佛看到了日后夫妻齐眉的美好生活
哪知,那人长至十八岁,不知何故,生了一场病。不过短短三个月,便一命归西。那家父母千疼万爱的嫡子就这样没了,怨气出到了我这个未婚妻的身上,说我命中带煞。克死了他们的儿子。
命中带煞?
我一个闺中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堪堪几年前与未婚夫见过一面,我又如何能煞得了他?我带着满腹委屈与心酸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短短几日。人便瘦了一大圈。
此时。京中隐有我的流言,若想再嫁高门,已是难事。
正巧此时父亲出任苏州知府,祖父便命他在苏州府为我寻一门亲事,不计门第如何,只男方人品好便可。就这样,父亲寻到了曾与沈家有过渊源的蒋家,并匆匆定下婚事。
虽然我心中有诸多不愿。却无可奈何。我克夫的名声已然在京城传开,若哪一天传到南边。便是这样的人家对我来说,已然是奢侈。
亦记得离京那晚,祖父特特把我叫到跟前,语重心长道:“孩子,人心即地狱。那样的公婆,便是你嫁过去了,也是要吃苦头的。你记住,咱们沈家的姑娘,从来腰板挺得直。”
……
漫天的喜庆和满目的红色朝我扑面而来。我抬头看着眼前掀起我喜帕的男子,一张全然陌生的脸,薄唇微微张着,一双桃花眼中俱是惊色。我适时的垂下了脸,掩住眼底的失望。
就这样,我心不甘情不愿的低嫁到蒋府,成了蒋府的大奶奶。一晃,已经十七年了!
……
我仔细盯着自家的男人瞧了半晌,不由的笑了。
这人从来都是这样,睡觉抢被子,把人挤到角落,偶尔还说几句梦话,磨磨牙,一身的毛病。都说大家出身的公子少爷,一言一行都极有教养,便是睡觉的姿势都容不得张牙舞爪。偏偏我家这位是个特例。
这么多年了,我也早就习惯了。
我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掀了被子起床。
外间的丫鬟听得声响,端水进来侍候。
我冲她们努努嘴,示意她们手脚轻缓一些。
丫鬟们屏气凝息,各司其职。
镜中的女子眉弯目秀,乌发雪肤,显然是美丽的。若不是眼角隐隐绰绰的细纹泄露了女子的年龄,风情只怕更胜从前。
说起来,这世上女子,没有几个是不介意自己容颜的,美丽的女子犹甚。我把脸往前凑了凑,手轻轻抚上眼角,似要把那细纹抚平。
“大奶奶,今儿戴哪支簪子?”
我今日穿了件酡红色的的袄子,上头绣着金线勾连的花枝花叶,虽然华丽,却略嫌老气,需得配得鲜亮、灵动的头饰,方能显得我年轻。
我扫了一眼梳妆台上的首饰,有些举棋不定。
“把那对珊瑚鎏金点翠发钗替大奶奶戴上。”
我偏过脸,大爷以手撑腮,斜靠着身子,微微含笑,正懒懒的看着我。
我心下喜悦,嗔笑道:“就你眼尖,还不快起来。”
“急什么,府里又没什么大事,且让我看完我家娘子对镜梳妆再起也不迟!”
我面色一红,虽然我已习惯他有事没事的调侃一两句,终是闺中之事,不便在外人面前展露。朝身后的丫鬟们扫了一眼,丫鬟们颇有眼色的去了外间。
我眼角一勾,走到床前,玉手轻点男子额头,嗔骂道:“还不快起,又赖床呢?”
男子长臂一环,把我环在胸前,不由分说的来舔我唇上的胭脂,我被他舔得心头发痒,一边躲着,一边咯咯直笑。
“英儿,今儿这胭脂怎么微微有些苦啊!”大爷咂摸咂摸嘴,一本正经道。
我一掌拍在他搂着我的大手上,啐道:“没正经,胭脂怎么会苦呢?”
“要不我再尝尝!”大爷笑得有些痞赖。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上了当,粉拳轻捶在他身上。
元青哈哈大笑,一个翻身,人已躲进了床里头。
每日晨起,男人总要如此逗弄我一番,才肯起床。用他的话说,是增进夫妻的感情。
我问过他,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他眉头高抬。死活不肯告诉我。
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这男人,除了他那个好妹妹的话,一听一个准,旁人的讲的,只怕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
我与大爷用罢早饭,便去归云堂给老爷,太太请安。
归云堂是蒋府最奢华的一处院落。这里曾经是蒋家老祖宗住了一辈子的地方。
老祖宗去后,归云堂空了几年。后来老爷,太太觉着空着总不是个事,遂命人重新翻新了一下。堂了些上好的家俱。便搬了进去。如今这里,已然成了全蒋府最热闹的地方。
说起来,蒋家就大爷这一辈,也真真是人丁稀少,大房就大爷一个哥儿。诺大的府邸里,满打满算,也超不过十个主子。
自打二房迁居去了京城,许多院落就这样白白的空了下来。我只好令下人们日日掸灰扫尘,也省得看着破败了。
……
我与大爷携手而进。几个孩子均已在老爷,太太跟前说笑了。
我偷偷的用眼角瞄了元青一眼,心道若不是他,只怕今日我来得会早些。
元青的脸皮如今也练出来了,他明明看到了我递过去的眼神,偏偏不接我这茬,自顾自的走到双亲跟前,规规矩矩的请了安。
我只得暗暗磨了磨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老爷用茶润了润嗓子,虚咳一声,正襟危坐道:“快过年了,外头的铺子也该盘一盘,该收的帐,收一收。庄子上送来的那些个吃食,挑些好的,给你们二叔送去,多弄些南边的丝绸和茶叶,这些在京里,可是稀罕物。”
老爷如今是越来越胖了,用太太的话说,都快胖成弥勒佛了。蒋家男子,都是清瘦高挑的身材,独独老爷,长相肖母,身形像其舅家,又天生是个不愿多操心的,真真是不胖才怪。
我与大爷恭敬的点头,目光望向太太。
这老夫妻俩,回回请安,都是一个说完,另一个再说,就像唱双簧似的,一日都不会拉下。
果不其然,太太怀里搂着我的小女儿蒋若荷,蹙着眉头思了半天道:“你大妹妹府上的礼可别忘了,琼儿喜欢吃南边的水产,多给她送些去。对了萧府那份略重上几分。”
我含笑点头道:“母亲考虑的周到,就依母亲说的办。”
元青思了思道:“父亲,二叔可有信来?他们一家,今年又不打算回来过年吗?”
老爷抚须叹了声道:“哪里走得开。过了年,你三弟大婚,娶的又是那样人家的姑娘,只怕这会正忙着呢。”
我不由打趣道:“我的个老天爷,总算是要成亲了,再不成亲,二婶头上的白发,又要多出几根了!
元青的堂弟元晨,今年已整整二十。十八岁高中二甲第三名,被皇帝亲点入了翰林。去年由其尊师杜祭酒做媒,与刚刚卸任的内阁首辅大学士张华的小孙女定了亲。婚礼定在来年开春的四月。
元青这个堂弟,书读得好不说,长得也好,且为人极有主见。十五岁便有人上门说亲。二婶怕耽误了他的学业,都一一拒了去。
十八岁中了举,按说也该定亲了,偏这孩子死活不要,还豪言壮语称先立业,后成亲。只把二婶气得,在床上病了半月才见好。
这一拖又是两年,连我家的老大,他的侄儿都快到了说亲的年龄了,他还是不急不慢的挑三捡四,左一个不顺眼,右一个不顺眼,真真是要了人命了。
那些时日,但凡我去京里,回回都能见到二婶抹着眼泪数落他。后来,连他的老师都看不下去了,这才亲自给这孩子选了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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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老朋友enigmayanxi一如继往的厚爱!
番外奉上,老规矩,一日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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