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尘埃落定,赵家各房眼看分别在即,除却侯爷这一支因儿子入狱音信全无,急的急,病的病,元气大伤外。其它各房空前的和气致祥,阖家欢乐。
那赵正礼母子更是觉着心顺,气顺,心气都顺。
你道为何?
原来昨日便是一月之期刚满,那魏明连个鬼影子也未见着。约定的时间到,银钱未及时归,白纸黑字上龙飞凤舞写得清清楚楚,用来做抵押的大宅子明正言顺的归了赵正礼母子。母子俩悬了一个月的心,将将落回原处。
且这次分家,因侯府各房团结一致,齐心协力的合作下,分得的家产颇多。真真是双喜临门,好事成双啊!
赵正礼趁机向卢氏提出,一旦搬了新居,就把那外室收入房里,也好省了一处的开销。卢氏欣然应下。
母子两人一商议,也不择黄道吉日了。当即便令管事老杨带着几个小厮,先往那头打扫房舍,打算夜里收拾了细软箱笼,明日一早便搬迁新居。
哪知黄昏时分,派去新宅的老扬哭丧着脸回话称,宅子里住了一户人家!
宅子里有人,为什么宅子里有人?
赵正礼当下呵斥道:“胡说八道,我前几日往那边去的时候,那宅子还空着。”
老杨也觉得委屈,二老爷临走时交待的清清楚楚说这是自家的新宅,只需报上他的名号,那几个看家护院的就会替他开了门。哪知。他敲了半天门,才有个小厮模样打扮的人伸了脑袋恶狠狠的问是哪一个。
老杨报上名号,那人看都未看他一眼。便吱呀一声把大门合上了,弄得老杨是一头雾水。再敲,那门死活不开,老杨几个围着这宅子前前后后转了半天,实在无计可施,只得打道回府。
赵正礼心下奇道,莫不是里头的看家护院换了人?
哪知那老杨踌躇半晌。忐忑不安的说了一件令赵正礼魂飞魄散的事。
原来老杨怕没完成主子交待的事情,回去受责罚,便着人往左邻右舍打听情况。这不打听则已,一打听老杨惊出一身冷汗。
这宅子姓苏没错,主家从山西晋城来的也没错,主家做着贩盐的买卖更没错。然此苏非彼苏。这户苏家原从湖南迁移到山西晋城。是晋城有名的富贵人家,而非被抄家灭族的京城苏家。
六年前,苏家大爷进京做生意,斥巨资买下这座大宅子,并重新修缮一番。初夏,苏家老祖宗过八十大寿,苏家大爷举家回晋城,宅子空置了几个月。只留了七八个忠仆看守院子。两日前,这家人家刚刚回京。
老杨一口气把打听到的事说完。却见二老爷浑身如筛子一般抖动个不停,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老杨跟在二老爷身边这么些年,头一回见二老爷这副模样,吓得忙上前扶住了。
哪知手刚刚碰到衣裳,却见二老爷起手一个巴掌打过来,似疯似癫道:“扯他娘的蛋,你居然敢说谎骗老子,老子我揍死你!”
老杨被打懵在地,一股子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待他缓过神来,二老爷已一阵风的冲了出去。
……
后来据京城擅长八卦的人士口耳相传,城西苏家那日晚间发生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一中年锦衣男子拿着房契,地契到苏家门口寻衅滋事,非说这宅子是他花了十万元买来的。
苏家大爷闻得有人用十万两银子买下了他的宅子,气得怒火中烧,大放阙词说要十万两能买下我这宅子,他苏大爷的脑袋割下来任人当球踢。两方相持不下,约定第二日顺天府尹的公堂上辨明真身。
……
顺天府尹程咬银左手持一份地契,右手持一份地契,这头瞅一眼,那头瞅一眼,抽空再打量几眼堂下两人的神色,只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一个宅子,居然有两份一模一样的地契,连他这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府尹大人也真假难辩。
程咬银心生感叹,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看来打击犯罪,任重而道远啊!
既然看,看不出什么明堂来,那就让这两人自圆其说。
赵正礼一看府尹大人让他们各自陈述宅子的特点,心下欢喜。这个月,那宅子赵正礼没少去过,当下就把宅子的布局,哪里引了渠,哪里种的树,哪里布的亭子说得头头是道。当然,厅堂上的摆设也是分毫不差。
程咬银一听,像是那么回事,看向苏家大爷的目光便有了几分不善。
苏家大爷静待赵正礼说完,冷笑两声,另辟捷径,不说宅子整体布局,也不说大厅里如何摆设,此说各处宅院房里的东西。
紫檀架子大理石的插屏摆在什么地方,是何来历,花银多少;房里那张百兽图万工床,用的什么木料,哪里的工,如何运到了京城;
苏家大爷一边说,一边让府里管事把一叠厚厚物品清单呈到府尹大人案前。
程咬金随手翻了翻这些清单,重重的咽了几下口水,再看赵正礼的目光便有了些寒意。
审案的流程再往下走,呈了物证,还有人证。
所谓人证,不过是些左邻右舍。这些富贵人家的邻居们,很是怀念了一翻与苏家大爷,苏家大奶奶和睦相处的温馨过程,并言词灼灼的称这位赵大爷趁人家家主回乡之际,常常贼眉鼠眼的往苏府跑,并且经常在夜晚出没。
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赵正礼为了避人耳目,确实只在天黑后往那府里跑。
咱们的程大人不由的感叹,好啊,真好啊。若京城百姓都如苏家府外的这帮群众一样,耳聪目明,那他程大人的官位只怕还能再往上升一升!
得了,事情清楚,证据确凿,可以结案!
程大人的惊堂木刚一落下,那赵正礼就喊了冤,只得把事情的来胧去脉说与府尹大人听,并把他与魏明签下的协议呈上。当然瞒下了他想谋财害命的一部份。
程大人一听,哟,案中有案啊,正欲再审,那苏家大爷不乐意了,高声称两案非一案,他只关心这宅子归属权的问题,旁的与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程大人一听,言之有理,当下判定宅子归属苏家大爷。赵正礼上当受骗一案,写了状纸来,择日再审!
第二日,赵正礼递上状纸,程大人细细研究一番,当下派人往山西晋城魏家捉拿魏明归案。
哪知一个月后,衙役回来,称魏家查无此人。换句话说,魏家族谱上有名有号的,再追溯至地底下的,根本就没有魏明这号人。
程咬银大人见此事非同不可,忙把案宗上报至大理寺并刑部同查。
大理寺,刑部的官员认真的审查了案子,又把赵正礼及其胭脂赌方的相关人员叫去问话后,基本确定这是一起仙人跳,当下便令画师画了魏明的图像,贴在各个出城,入城的要道上,全国缉拿此人。
茫茫人海里找一个人,难吗?答案是相当的难。
茫茫人海里找一个人,费时吗?答案是相当的费时。
茫茫人海里寻找一个身揣巨款的人,那巨款会不会被花了?答案:不花银子的人是傻蛋。
一桩神龙不见首尾的仙人跳,就这样高悬在南燕国刑部众官员的心头,直至三五年后,再无人提及他,于是便成了一桩无尾案。
当然,此为后话!
……
要说府尹大人还真是个难得的好官,他见那赵正礼三天两头的往顺天府尹跑打听案子的进展,想着那白花花的十万两银子,心下便有了恻隐之心,还好心劝慰了几句。
而此时,那赵正礼满心的焦急哪里是一两句劝慰便能劝慰得了的,他此时早已焦头烂额。
卢姨娘自打听说宅子,银子全打了水漂,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晕了过去,一病不起。
一母同胞的双生子赵正忠,赵正义听说自家哥哥把生母的十万两私房银子给糟掉了,气得七窃生烟,心里颇多埋怨。
偏此时侯爷母子又催着他们这房搬家。短短几天时间,赵正礼似在天堂与地狱间走过了一遭,只剩下一身皮囊尚还健在,内里早已如行尸走肉般,空空如也。
……
卢氏母子一家的倒霉传到侯府老祖宗李氏的耳朵里,气病在床的李氏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她用脚指头想想也能想明白,这一笔巨款大半是自家男人暗中贴补于卢姨娘的。
哼!贴补了又能怎样,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若不是孙子的事情揪着她的心,李氏只怕会跑到男人的墓前,畅笑三声,并好好跟里头的死鬼说道说道。
可惜的是,李氏的好心情只维系了一个晚上,便迎来了她这辈子从未见过的狂风暴雨。
因各房今日就要各自搬出侯府,故昨日晚间聚在一处,花了点银子置办了几桌席面,男人在外院,女人在内院闹到了半夜,故这日清晨,赵家众人起得比平日稍晚些。
李氏刚用罢早膳,正与三个孙子说话,却见媳妇苏氏满面泪痕的跑进来,一脸惊慌失措道:“老太太,老太太,外头……外头……官兵来了!”
李氏惊得失掉了手里佛珠,人直挺挺的向后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