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蒋宏生到了秋水院,见顾氏眼睛红肿,脸色怏怏,心知必是为了女儿婚事的缘故。
那日老太太把蒋宏生叫去,跟儿子说,她老了,操劳不得。她养三丫头一场,生母又禁了足,婚事自然由她操心。至于四丫头的婚事,就让二太太忙活吧,一切规格只照着前面二个姑娘办。
蒋宏生听老太太絮叨了半日,一一应下。
出了归云堂,蒋宏生的脸便拉了下来。
当初三姑爷中了举,点了翰林后。老太太私底下叮嘱钱嬷嬷给三丫头操办的嫁妆需得厚上三分。
钱嬷嬷怕老太太一意孤行惹得两房人心中不快,特意背着老太太把这事说与他听。
蒋宏生为此还特意叮嘱钱嬷嬷不可太过,免得到时候因着三丫头的嫁妆与大房生也出嫌隙来。
……
蒋宏生轻轻一叹,拉起顾氏的手,去了书房,从暗格拿出一叠子银票,统统交给顾氏手上。
“母亲老了,有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早说过这些银子让你管着,你偏不要,这回瑶儿大婚,你只管用去,别替我检省。一年前我让人在京城买了几个铺子,两个庄子,珊儿的老太太备下了,这些都给瑶儿吧,也省得让萧家小瞧了咱们府里。”
顾氏向来冷清冷性的人,却被自家男人这一番言语所动,泪又滴下来。蒋宏生耐着性子哄了半日,夫妇俩才回了房。
倒也不怪顾氏伤心,府里四个小姐,嫡庶且不论,所备嫁妆自然一视同仁,宫中出多少,老太太出多少早有定论,余下的不过是看各个房里太太对女儿的情谊。
大小姐,二小姐的婚事老太太多少还操些心。嫁妆什么的也与大老爷,大太太有商有量。
如今轮到四小姐了,老太太便甩手不管,其用意不言而喻。当初你顾氏不是说四小姐。三爷的亲事须得你点头吗,行哎,我便索性不管,也别想让我出银子,你自个看着办。
老太太这招也是因着前些日子顾氏把侯府与四丫头说合的几门亲事给推了去的缘故。
老太太如今虽然认可了这个媳妇,可多年的心结始终还在。天底下婆媳本就是天敌,更何况当年还是儿子上杆子去求娶的,这让老太太心里更为不舒坦。
……
没过几日,萧家便派了人来“纳彩”,来人正是萧寒的姨夫杜云鹏。
蒋宏生对杜博士早有耳闻。却未曾有交集,当下便引了往外院去。其它的倒也罢了,一对活蹦乱跳的大雁使得老太太的脸有些难看。
虽然礼制中“纳彩“是以大雁为贽礼,但京中如今哪里还能看到大雁的影子?当初三小姐纳彩,郑家是以木雕的大雁替代。偏萧家不知从哪里弄来这么一对宝贝。别说是老太太。就是蒋欣珊见了,也生生别过头去。
蒋欣珊原本以为蒋欣瑶与萧家定亲,不过是因着那一夜的缘故,萧家不得不向蒋家提亲,二太太为着欣瑶的名声这才应下。以她的想法,蒋萧两家对这门亲事应该都是不满意的,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所以。她也不甚在意。
只这一对活雁的出现,让她不得不对这门亲事有个重新的认识。
萧家门第不高,家世不显,偏偏送来的贽礼与郑家不相上下。一心想在婚事上压欣瑶一头的蒋欣珊心中便有些酸涩。
好在听说那萧寒不过是个指挥史,想必也是打肿脸充胖子而已。且萧寒这人,出生不明。指不定是哪来的野种,如此一想,蒋欣珊的脸上,又有了几分笑意。
吴氏扶着丫头的手,看着满院子的贽礼。心中自是另一番天地。
吴氏的父亲吴为虽是个小小的给事中,却耐不住是天子近臣。因此朝中的事,多少有几分看得分明。京城谁不知道萧家与杜家息息相关,杜家又与二皇子,六皇子荣辱与共。
老太太真真是个厉害人,舍弃一个孙女,搏蒋家一个前程,日后谁赢谁输,蒋家全无干系。
吴氏与欣瑶交好,如此一想,心中不免为四妹妹不平。当年萧家大小姐被休弃一事,吴氏出阁前就听母亲说过,若不是清凉山一事,四妹妹何需嫁给萧家?因此对着四妹妹,更为亲厚几分。
倒是蒋元晨看了一双活雁,阴沉了好几天的脸上方有了些松动。
顾氏自然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道那孩子果然是个有心的,他既如此看重瑶儿,想必日后待她不会差。
……
正当所有人围着那堆贽礼各用心思时,作为事件的主角却靠在床上拿了本闲书看得起劲。
自打换过药方以后,欣瑶明显感觉到身子比以前有了好转,血基本咳不出来了,胸口疼得也不那么厉害,也能自己慢慢撑着坐起来。身上擦伤的地方结了疤,杜夫人让儿子拿了几瓶上好的去疤膏,效果是相当的好。
欣瑶这人便是这样,做决定的时候须左思右想,一旦定下了,她反倒坦然了。
当初她之所以对萧寒那厮犹豫不决,很大的原因在于,她从头到尾没真正在意过这人。
换句话说,这厮长得是圆的,是方的,她都没瞧清楚。他在十六那群人中,就像个影子一般的存在。若不是那一日他飞身一跃,把她护在怀里,她甚至不知他还会功夫。
且欣瑶得知萧府除了他祖父,只有萧寒光杆司令一个人,倘若将来她真要带着孩子和离,这萧家可舍得放手?至于萧寒的身世,门第,与杜家的渊源,这些统统不在蒋欣瑶的思考范围内。
若换了旁人对她说那九个字,蒋欣瑶二话不说肯定嫁了。恰恰是因为那纵身一跃的舍命相救,使得蒋欣瑶不得不认真对待这门亲事。
到底是救命恩人,又是一脉单传,在感情上她蒋欣瑶可以自私,可以决绝,可一旦有了恩人这一层身份,事情便有些复杂。
当初她让李妈妈送信,也是想着让这个男人知难而退。哪曾想。他却送来了那样一句话,这让蒋欣瑶颇为痛苦。
这种痛苦,就好比你手上有一块开了口子的石头,从口子显露出来的肉质来看。是块好料,倘若你要买下来,便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里外一致,那就是物有所值;还有一种可能是里外不一,是块废石,那就要亏本,一切只看你的赌运如何!
蒋欣瑶虽然认为一个好的赌徒应该知道何时下注,何时抽身,可赌搏最高的境界是不赌。不赌便没有输赢,没有胜负,不会受伤。
于是她痛苦,纠结,为难。末了恨不得冲到萧寒跟前,把手上的石头朝他脸上一扔,再吼上一句:“我了个去,姑娘我不想赌。”
意淫很痛快,现实很痛苦。
蒋欣瑶最后能作出抉择还得感谢那朵快谢了的杜鹃花。方法很简单,单数答应,复数回绝。李妈妈不明就里。巴巴的数了两回,结果很不幸,均是单数。于是,蒋欣瑶哀号一声,只得欣然接受。
过后她坏坏的想,那厮若知道她用一朵杜鹃花来决定是不是嫁人。那刚刚愈合的三根肋骨会不会又气得断裂开来。想至此,蒋欣瑶脸上又有了笑意。
纳吉之后不过几日,萧家便让人来蒋家换庚贴,合八字。萧,蒋两家均合出个大吉来。婚事定在来年的二月二。
二月二龙抬头,象征着大地回春,万物复苏,且这日又是萧寒的生辰,是个好日子。
之所以推迟到来年,一是两人的身子尚未康复,二是顾氏着实舍不得欣瑶嫁人,想留在身边多呆些时日。
按理说定了亲,欣瑶应该守在房里绣嫁妆,京城讲究的人家则会给府中的姑娘请宫中的教养嬷嬷教导规矩礼仪,以便日后在婆家,一言一行不给人病垢。
欣瑶连床都下不了,这嫁妆自然由府中的绣娘代劳。好在府里的这几个绣娘都是从老太太从苏州带来的,手艺自然是好的,
蒋欣瑶乐得在床上混日子。
顾氏这回算是真正忙开了,蒋府主子虽不多,可奈不住事多。
蒋欣珊,蒋欣瑶的婚事就让她忙得团团转。更何况二爷房里还有两个人怀着身孕。再加上蒋家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府外的人情往来,统统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偏宝贝女儿又病着,顾氏只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没几天,人便消瘦了下去。
欣瑶见此情形,把微云,淡月两个移了回来,把李妈妈支到母亲身边。顾氏身边有了夏荷,春兰,李妈妈等人的,又有女儿在旁出谋划策,自然省时省力省心。
而微云,淡月两个经过两个月的调养,已恢复得七七八八,除了淡月的腿还不能动,旁的已是无碍。
……
萧,蒋两家联姻的事传到沈老太爷子耳边。老爷子把自个关在书房半天,思来想去总觉着这门亲事透着蹊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于是书信一封往北边去,趁此断了孙子的念想。
倒是沈力的母亲刘氏闻讯,心中泛了酸意。自家儿子好不容易有了动心的人,想着成家立业。却因老爷子的变褂,变成了萧家的媳妇。
刘氏想着小儿子十九了,还想着小儿子十九了,还孑然一身,在外头飘着,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疼,刘氏忍不住滴下几滴泪来,暗中留意起京城那些未曾出阁,门当户对的姑娘来。
刘氏留意来,留意去,总觉得这些个姑娘比不上蒋府的四小姐,心下便又添了几分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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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瞧瞧妹子送来的兔子,包子甚是喜欢,感激的话,便不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