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昭容睁圆了眼睛掩住了口。
太后定定地看着临波公主,半天,下了榻,亲手把她扶了起来,扬着嘴角,欣慰非常地拍了拍她的手。放开,再度回到榻上坐下,垂下了眼帘,端起茶碗,呷了一口:“不行。”
“皇祖母……”临波急了。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行。”太后截口,放下茶碗,抬起头来,“大事尚未落定,你走不得。”
鱼昭容神情一凛,顿时如坐针毡。
太后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和蔼道:“我和临波说会儿话,你去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着点儿三郎和袭芳,别让他们俩真玩疯了。”
“是!”鱼昭容逃也似地快步走了出去。
林嬷嬷低下头,也跟着鱼昭容去了大殿门口,一众伺候的人无声无息退下。
“过来,坐下。”太后露出一丝微笑,招手叫过临波。
临波满腹不解,乖顺地坐到太后身边。
“东宫低调稳当,二郎偃旗息鼓。三郎带着天大的军功回来,又要娶净之为妻。此消彼长之下,你一则是担心你父皇会对你们姐弟生了忌惮之心,二则是不想去嘉兴封地,三来么,你们夫妻和顺,你也想让你的丈夫有个用武之地。想得很好。”
太后拍着临波的手,慈爱说道,“可是你忘了一件事。”
临波抬起头来。
“陇右追杀小三郎的人,极有可能既不是皇后,也不是肃国公。或者说,不止于他们二人。”太后平静地看着临波,看着她的脸上颜色一点一点褪尽,苍白如纸。
“有阿孟在,我相信你们几个,对我的天赐都不会一无所知。现在皇帝怀疑,一切事情都是他在背后弄鬼。可是我的儿子我知道。就算再偏执、再疯狂,天赐都不会拿着大秦江山去胡闹。所以,陇右那件事,真相如何,还要查。”
太后说着最石破天惊的话,却像是在谈论绣品点心一般轻描淡写。
“皇帝对天赐生了疑心,自然连带着就会对我的人手也多加留意。所以这件事,我让你甘棠姑母告知了净之,希望她行动方便,查起来能自如些。但是她得有帮手。”
临波呆呆地听着,忽然眼睛里满满地涌上泪来,哽咽叫道:“皇祖母……”
“临波,你父皇不是个糊涂人。但是他在长幼这件事上,有执念。不对大郎二郎彻底伤心,他是不会选三郎的。如果三郎被追杀的案子还没个结果你就离开,那你弟弟苦苦挣扎的时候,你可就不能在他身边了。日后,你会不会后悔?”
太后轻声道。
“皇祖母,我就知道,您其实不是为了三郎,您是为了我!”临波一头扎进太后怀里,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太后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气,轻轻地拍抚着她的后背:“临波啊,天家无情,尤其是无亲情。
“你和三郎,以前好,现在好,可是以后呢?你觉得他有了净之相助,就万事无忧了。我也觉得,差不多了。可是你也得为你、为曲家,想想以后。
“接下来的这两年,大概会是你胞弟最凶险的两年了。你现在走,和两年之后再走,对他而言,可是两个情分啊!尤其是他跟你丈夫几乎没有什么交往,你不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多亲近,以后可就没有这个天时地利了!
“还有彭家。这一回并肩作战,彭曲两家自然会跟三郎亲近。可是你丈夫,却并没有在战场上。你想跟他现在去西北,那彭吉呢?他跟着他父亲浴血奋战才保了西北安稳,他不留在西北,反而让你们夫妻去接收战果?你也要想想彭家的心情。
“原本是最该结交的人家,若是因为这个生了嫌隙。临波啊,得不偿失啊!”
临波低头擦泪,默不作声。
太后弯唇笑了笑,温声道:“我知道,我说的这些,听在你耳朵里,都是强词夺理。”
临波噗嗤一声笑,吸吸鼻子,撅了嘴:“皇祖母!我才没那么不识好歹。”
“其实的确是强词夺理。我就是想让我心爱的孙女多陪陪我,就这么简单。”太后抬手捏捏临波的鼻子,无比宠爱。
临波不好意思地笑笑,柔声告罪:“是。孙女不孝。”
顿一顿,犹豫再三,但还是直言询问:“皇祖母觉得,三郎,够格?”
“够。”太后异常坚定地点头。
……
……
秦煐撕了四家子庚帖的事情终于在临波公主离开寿春宫后传扬开来。
秦睦和虞韘不约而同地都去了李礼家寻他。
三个人对坐无言。
秦睦看了虞韘一眼,自嘲地笑笑:“我年纪小,我家跟沈家,也算是有旧怨。沈家对我们家的态度,再怎么糟糕也不为过。只是就这么眼瞧着咱们的翼王殿下连你们三家的帖子也撕了,却是有些,不大给面子了。”
“两码事。”虞韘摇了摇头,却又不愿意继续说下去,重新陷入沉默。
李礼却仍旧怀着一线希望:“其实,帖子是翼王殿下撕的。跟沈家,跟沈净之,却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兴许,是沈家还没来得及表态?”
秦睦嗤笑一声,哼道:“敬思哥,我跟你打个赌!若是你能让官媒进了沈家,见到沈夫人,都不用收下庚帖,我就认输。”
李礼呆若木鸡,只觉得心头一阵难过,慢慢地弓下背去,喃喃道:“难道就因为翼王回来了,沈净之就不给旁人一丝机会了么?他们的赐婚旨意可是已经收回去了……”
“收了,可没有昭告天下。而且,是以罗家案子的名义收的。如今的裁决,是沈夫人罗家嫡女的身份无误,那就意味着收回赐婚的理由不复存在了。还回去不就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么?沈家难道白放着一个一品王妃不要,却肯让咱们这些无官无职的白丁们求娶?”
秦睦一肚子牢骚,不住嘴地嘟囔。
虞韘看了李礼一眼,伸手捏住了他的肩,过了许久,方轻轻叹道:“也不必说别的。敬思,阿睦,易地而处,换了你们是沈家的长辈,你们会选谁?”
“我选周小郡王!全京城第一美男子!出身尊贵,不涉党争,稳重儒雅,怜香惜玉!”秦睦不客气地反驳。
虞韘失笑不已,连连颔首:“对对!这也是该当的!”
可是李礼却苦笑了一声,摇头道:“跟安福大公主抢心上人?嫁给向临波公主提亲的郡王?容忍大长公主早就放出风声去的无数妾室?我若是沈净之,我选谁都不会选周兄。”
秦睦愣住,直直地看向李礼,像看一个不认识的人。(未完待续)